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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从父亲客厅的窗口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这一切的时候,依然能够感受到隔壁这家人和他们的生活状况。无论从表面上来看,还是从象征意义上来说,那种生活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

那天早晨,他终于来到了通向希利亚家的小路上,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这是他的首次逃避,来到这个光芒四射、魅力十足的禁地。他蹲在小路的中间,用手到处乱挖,他虽然连挖带抓,但是对路上的煤屑却感到有些失望。远处法院的钟声敲了11下。

每天早晨11点过3分的时候,就会有一匹灰色的高头大马不慌不忙地跑上山坡,身后面拖着重重的一车货物,都是专为希家提供的食品和杂货,车上散发着酸甜香辣各种气味。这个惯例每天都会准时进行。赶车的人是那个黑人小伙子。每天早晨11点零3分,他都会舒服地坐在车上打着瞌睡,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这匹老马责任心很强,深知自己使命在身,即使路上撒满了燕麦,它也会视而不见的。所以这一天,这匹马和往常一样缓步跑上山坡,马蹄沉重地踩在铺了煤屑的小路上。行进途中,它感到右前蹄似乎碰着了什么东西,于是慢慢地低下头瞧了瞧,然后马上就挪开了蹄子,所幸的是,它避免踩到了一张小孩的脸。

接着,它继续小心翼翼地迈动了几步,拖着车子从尤金的身旁走了过去,然后又停了下来。这时候,两个黑人同时醒来了。房子里传来了惊叫声,伊丽莎和甘特一起冲出了房门。惊恐万状的黑人车夫急忙抱起了尤金。这时候,小孩处在昏迷中,当他被转交到麦奎尔医生强壮有力的手臂中时,他对此全然不知。这位医生把马车夫痛骂了一顿。他粗笨敏感的手指在孩子满是血迹的小脸上摸了摸,发现头骨并没有受伤。

他朝吓得半死的父母简短地点了点头:“他算命大,将来肯定能进国会。你们一家人运气不太好,脑袋倒是蛮硬的。”

“你这个该死的黑浑球!”这个一家之主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大骂马车夫,“老子要把你送去蹲监狱。”他的双手伸过篱笆想掐黑小子的脖子,而这位黑小子正在不停地祈祷着,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只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场大混乱的中心角色。

而那个黑人女佣,早已哭着逃进了屋中。

“小家伙的样子着实挺吓人,其实并不要紧,”麦奎尔医生一边说,一边把小主人公放在长沙发上,“快拿点热水过来。”话虽这么说,但他们还是花了两个时辰才让小家伙清醒了过来。大家都对那匹老马赞不绝口。

“这匹马比那个黑鬼更加懂事。”甘特边说边舔了舔大拇指。

但是伊丽莎心里却明白,这一切全都是“黑姊妹”一手策划好的,要不然,那个保护生命的脆弱脑壳,可能就会像鸡蛋一样被轧碎了,绝不会像这样毫发未损。多年以后,尤金的脸上仍然留有神马的蹄印,虽然要逆着光仔细瞧才能辨认出来。

等尤金长得更大一点以后,有时他心里也想,自己那天不合时宜地打扰了希家的生活秩序以后,他家到底有没有人出来过问过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个细节,但是他觉得他们是不会过问的。他觉得他们至多会威严地站在下垂的窗帘旁,并不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当是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有人受了伤,流了血。

这件事过后不久,希利亚先生便叫人在他家的园子里竖起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闲人免进”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