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4/6页)

他这样不停地哭泣着,装模作样地吸着鼻子:“哦——呜——呜——呜!快下来救救我吧!帮帮我吧!我求你啦!再不下来我就完了!”

周围只有寂静。

“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甘特又在大放厥词,开始污言秽语地谩骂起来了,他的言辞中混杂着套话引语,“只要苍天在上,你就会受到惩罚的,你们统统都要受惩罚的。虐待老人,打击老人,把他扔在街上不理不睬:他没有用了,他不再有能力养家了——那么把他送到山那边的救济站吧。那儿正好是他的归宿,把他这把老骨头从石头上拖过去吧。向尊敬父亲的人致敬,哦!我的天哪!”

看啊,卡修厄士的尖刀从这儿刺过;

看嫉贤的卡斯卡刺开了多大的缝;

这里,深爱的布鲁特斯又戳上了一刀。

当他拔出万恶的钢刀时,

看恺撒的鲜血跟着流出来——

听到这里,隔壁的邓肯夫人这时候对她丈夫说:“吉米,你最好还是过去瞧瞧吧,他又发疯了,他老婆又怀上了呢。”

这个苏格兰人把椅子朝后一推,从他自己有条不紊的家庭生活、从新烤面包的温热、清香中走了出去。

在甘特家门口,他碰见了本恩(本杰明的口头称呼)刚才跑去叫来的简那度,他是个生性沉稳的人。他们直截了当地谈论了一会儿,忽听得楼上传来“哗啦”的破裂声,紧跟着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他们急忙跑上楼梯。伊丽莎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打开了房门。

“快进来吧!”她低声说,“快进来吧!”

“他妈的,我要宰了她,”甘特尖声叫喊着,拼命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我现在就杀了她,让我的苦难早点儿结束。”

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拨火棍。旁边有两个人赶快过去抓住了他。身材魁梧的钟表匠轻轻一用力,便把拨火棍给夺了下来。

“他的头在床栏上碰破了,妈妈。”史蒂夫走下来说。这倒是真的,因为甘特的脑袋上正滴着血。

“快去把你威尔舅舅喊来,孩子,快!”他像个猎犬似的飞奔而去。

“我看他这次是来真的了。”她悄声说。

邓肯关上房门,挡住了那一排邻居们的视线。

“你这样会着凉的,甘特夫人。”

“别让他靠近我!让他走开!”她使劲喊道。

“好的,我会挡住他的。”他平静地回答着,带着苏格兰口音。

她转身上了楼,但刚走了一步就重重地跌跪在楼梯上。那个乡村接生婆刚才躲在洗手间里不敢出来,这时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此情景赶忙过来帮忙。在两位女人和葛罗夫的帮助下,她慢慢地走上了楼梯。在门外,本恩从低矮的屋檐上轻巧地跳到百合花的花坛里。塞斯·塔金顿扒在篱笆的铁丝网上,高声喊着同他打招呼。

此刻,甘特依然神志不清,在两位护卫的搀扶下,他温顺地走进屋里。他坐在摇椅里伸展着四肢,他们帮他脱去了衣服。海伦已经在厨房忙了很长时间,这时候正端着一碗热汤走了出来。

甘特认出了她,他那双呆滞的眼睛顿时闪出亮光来。

“哎呀,我的小宝贝!”他大声吼叫道,可怜巴巴地用双手画了个大圈。“你好吗?”她放下汤。他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用他那板刷一般、坚硬的胡子茬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擦着,满口的酒臭一齐喷向了她。

“啊,他被划伤了!”小姑娘几乎快要哭了起来。

“宝贝儿,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他指着伤口悲苦地说。

就在这时,威尔·彭特兰到了。他不愧是彭特兰家族的好儿子,他平时深居简出,但除非在死了人、发生了瘟疫、出现了恐怖事件的时候,他才会亲自现身。

“晚上还好吗,彭特兰先生?”邓肯跟他打招呼。

“还好还好。”他一边回答一边像鸟儿似的点了点头,眨了眨眼,和善地同两位邻居打了招呼。他站在壁炉前面,拿出一把钝刀子,神情专注地修剪起自己的指甲来。当他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认为,只要你在修剪指甲,那么谁也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一看见他,甘特猛地又恢复了精神。他想起了他们曾经合作后又散伙的事。威尔·彭特兰往火炉前一站,他那早已让人熟悉的态度,勾起了甘特内心深处对彭特兰家族的讨厌情绪:他讨厌那种得意、傲慢的样子,讨厌频繁出现的双关语,甚至讨厌他的成功。

“山里来的懒猪!”他破口大骂,“山里来的懒猪!最愚蠢的蠢货!最坏的坏蛋!”

“甘特先生!甘特先生!”简那度在一旁恳求他住口。

“你到底怎么搞的嘛,WO?”威尔·彭特兰暂时停止修剪指甲,然后不动声色地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啦?”他机灵地朝邓肯眨了眨眼,然后又低头专心地修起指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