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浪演员

糟糕的是,在这之后我的主人公跑到哪里去了,完全不得而知。他仿佛钻进了地下,在巴黎消失了。有一年时间他杳无音讯。后来一些不可置信的见证人说,似乎是1647年夏天,在意大利罗马的大街上,见到过一个长得和破产的经理莫里哀完全一样的人。他站在那儿,在灼热的阳光下,毕恭毕敬地和法国公使德·方丹·马来谈话。

同年秋天在意大利,在那波利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一个叫托马佐·安尼耶罗的勇敢渔夫,起义反对当时统治那波利的西班牙总督阿尔科斯公爵。城市的街道上响起了枪声,大街被鲜血染红。托马佐被捕后判处了死刑,他的头被长矛刺穿,但那波利人民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把剑和元帅杖放进他的棺木里。

在这之后,法国人插手了那波利人民的内争,基兹公爵——亨利·洛塔林格二世率领军队进驻了那波利。

基兹的随员中仿佛有那倒霉的“光耀剧团”原经理莫里哀。他为什么到了这个侍从队伍中来,他在那波利做了些什么,对此没有人能准确地解释。也有一些人说,让·巴蒂斯特一生从未到过罗马,也不曾去过那波利,大概是有人把另外一个具有好冒险气质的年轻人和他弄混了。

甚至有的见证人说得又不一样:1646年夏,从巴黎经过圣日耳曼郊区,一列寒酸的车队向法国南方驶去。车上装着一些家具什物。拉车的犍牛瘦骨嶙峋。第一辆车上坐着一个披裹着挡风沙的外衣的红发女人,这个女子不是别人,就是玛德莱娜·贝扎尔。如果确实如此,应当永远记住玛德莱娜的名字。这位迷人的女演员在困难时刻并没有离开自己那在巴黎首战失败的情人。她不打算去沼泽剧团或是布高尼府剧院,她也不再想狡猾的主意,怎样勾引第一个情夫德·莫登伯爵,使他落入情网从而与她结婚。她是个忠实坚强的女人,这是大家知道的!

在这辆车子旁边一瘸一拐地走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迎面村子的小孩们逗他,又是吹口哨,又是喊叫:

“瘸鬼!……”

他们仔细一瞧,又补充道:

“还是个斜眼!是斜眼!……”

确实,路易·贝扎尔又瘸又斜眼。

当乌云一般的灰尘消散以后,才可以看清楚车上的另一些人。大部分人都是面熟的。那不是演情夫的结巴约瑟夫·贝扎尔吗,瞧,他的那个好争吵的妹妹日涅维耶娃……

带领这个队伍的,不难猜出,是让·巴蒂斯特·莫里哀。

简而言之。当“光耀剧团”垮台以后,莫里哀从残存的人员中挑出了团中忠实的骨干,组成了这个班底。

这个人离开剧团一刻也不能生活,因此他在巴黎干了三年之后,转而沦落到流浪艺人的境地,这在他是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持的。然而还不止于此。诚如您所见到的,他用炽烈的言词吸引了贝扎尔一家。由于他,贝扎尔全家才风尘仆仆地在法国的大路上流浪。和贝扎尔一家一起的还有一些新人,其中像职业的悲剧演员夏尔里·杜弗莱尼,他还是绘制布景的美术家和指挥,一度自己经营一个戏班;还有出色的职业滑稽演员雷纳·巴尔特洛,他就是杜巴克,由于总是扮演可笑的胖仆人的角色,很快就得了一个艺名叫格罗·雷纳,并且保持终生。

队长坐在车上,押着装在包裹里的特里斯坦、马尼昂和高乃依的剧本。

起初这些游牧人极度困难,常常只能睡在干草棚里。在乡村演出时是在板棚里,挂上一些肮脏的破布就算是幕布了。

有时,来到一些有钱人的城堡,如果城堡的高贵主人出于无聊,想看看喜剧,那么莫里哀剧团的那些满身污垢,散发着汗臭的演员们就在客厅里表演。

来到新的地方,演员们首先恭恭敬敬地摘下破烂不堪的帽子,去找地方官,要求允许为老百姓演出。

地方官们,正如他们习以为常的那样,对待喜剧演员们很坏,蛮横,毫无道理地刁难他们。

演员们表示,他们想演出令人敬重的高乃依先生的诗体悲剧……

我想地方官可能一点儿也不懂高乃依的诗。但他们要求对这些诗剧先预演审查一下,而看过之后,往往是禁止上演,理由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

“我们的老百姓很穷,他们没有必要把钱花在看你们的演出上。”

也常有莫名其妙的答复:

“怕你们的演出闹出什么乱子来……”

但也不时有让人快慰的答复——在这种流浪生活中什么事都会碰上。

各地的牧师对待演员持同样的仇视态度。这时就得耍点狡猾的手腕,例如提出将第一次的全部收入捐给寺院或满足慈善事业的需要。用这种办法常常可以使演出问题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