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祖父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瓦塔南在库赫莫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清除伐木道的障碍;他手持镰刀清除着沙岸山丘上长得过于茂密的矮林,并且和野兔一起栖身在一顶帐篷里,这只野兔一直是那么忠实,而且体型已经几乎是成兔了。

瓦塔南做完了工作,没太注意时间。他的体魄变得更加精壮,也逐渐忘却了以前在首都里懒洋洋的生活,和新教徒们谈论政治对他而言不再是苦差事,而苦闷的女子们也不会在男子们饥渴的目光之下投怀送抱,他或许也将不再对异性感兴趣。

谁都可以过这种生活,但首先要能够知道弃绝另外一种人生。

瓦塔南在两周之内不间断地在森林里开垦。他的工作完成了,被选中的植物也一株一株种在它们生长所需的空间里。该是时候到库贺莫市区里去领工钱了。

在伦图阿湖的岸边,有一座小村庄,瓦塔南在接近午夜时抵达那里。十公里的徒步让他感到疲惫,他希望能够找间民房歇歇脚,但是整座村庄似乎都已经沉睡,而瓦塔南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深夜里扰人清梦。

瓦塔南走进一个矗立在一大片农场庭园里没有窗户的柴房,他将背包扔到墙边,直接睡在地板上。睡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受蚊虫侵扰,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尤其对于一个生活在森林里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个享受。野兔却似乎有些不安,它在柴房里四处嗅了好几回,里头飘着一股腐败的鱼腥味。大概是有人在用木桶腌雅罗鱼的时候,盐放得不够多,瓦塔南心想。随后他便入睡,毫不在意这股淡淡异味。

六点钟的钟声传来时,瓦塔南醒了。他起身,在黑漆漆的柴房里伸展四肢,接着揉揉自己的脸,想着农场主人一家应该也快要醒了,他也许可以要到一点咖啡来喝。野兔还在背包的后方靠着墙壁睡觉。它似乎因为过于紧张,整夜都没睡。

瓦塔南走到柴房中央,却撞上一个他在夜里没注意到的障碍物。他摸索着,结果摸到一根钉在一块大木板上的木钉。是一个工作台,就摆在柴房中央。

瓦塔南在黑暗里紧靠着工作台绕圈,他感觉到手里碰到一团布。他吃了一惊,随即用手慢慢探索着桌面。

似乎有个男子躺在桌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被子。他大概是睡得很熟,所以完全没听见瓦塔南在半夜里进来的声音。

“醒醒,老兄。”瓦塔南说着,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沉睡中的男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反正,他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瓦塔南更加谨慎地戳着沉睡中的男子。躺在桌上的确实是个男人,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被,但没有枕头。两只手臂平放在身子两侧,脚上也没有穿鞋,有着一个大鼻子。瓦塔南轻轻摇晃着沉睡之人,还将他上身扶起来呈坐姿,并对他说话。随后,瓦塔南决定打开柴房大门,让阳光来唤醒他。正准备走向大门时,瓦塔南感觉到自己的口袋被工作台上钳子的把手给钩住了,结果整张工作台被拉扯得摇晃,而睡在桌面上的男子也随之滑落到地面上。可以听见男子头颅撞在地面上的沉闷声音。瓦塔南赶紧打开了大门,在阳光中看见了一位老先生毫无意识地瘫倒在地上。

“他一定是撞到头了。”瓦塔南内心一慌。他赶回老先生的身旁,热切地寻找着脉搏心跳,但无法确定老先生是否还有心跳。总之,老先生似乎在摔落地面时陷入了昏迷。瓦塔南感到惧怕,他小心翼翼地将失去意识的老先生抱起来,并且走出柴房。他在庭院中借着日光仔细观察老先生的面部。那是一张满是皱纹且双眼紧闭的安详面孔。瓦塔南心想,这样一位老先生也有可能在从桌面摔下时死去,得赶紧设法救他。没有任何生气的老先生就像个托盘一般横在瓦塔南的胸前。瓦塔南快步来到庭园中央,想要尽快将受了伤的老先生带到农舍去求救。幸好,一个手里拿着牛奶罐的女子出现在台阶上了。瓦塔南大声喊叫着,说有意外发生,并且停在庭院中不动,手里还抱着老先生。

“我可以解释,赶快去找个会急救的人来!”

女子也吓坏了,牛奶罐从她圆滚滚的手上滑落,一路叮叮咚咚地滚到井边。女子迅速消失在屋内,而瓦塔南一直待在草地上,手里仍然抱着老先生。他以为老先生的状况一直持续恶化,一股怜悯之心袭向瓦塔南,他并不想造成这场不幸。

在农舍外的阶梯上已经出现了几位穿着单薄的人士,应该是农舍主人和女主人,刚刚那位年轻女子也在。但是他们的表情也都是非常惊讶,以至于并未立即赶到瓦塔南身旁去会合,帮助他对老先生急救。

“这里没有吊椅,不然可以用来让老先生恢复呼吸。”瓦塔南向急忙赶到屋外的人解释道,但是这些人似乎说不出话,也没有人前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