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兔(第2/2页)

瓦塔南站了起来,看了看树林外最后的落日余晖,然后朝着野兔点点头。他注视着马路的方向,但是并未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拎起野兔,小心地将它放在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沿着草地迈步,走向夕阳所在的树林另一头。

不久后,仍在气头上的摄影师抵达了黑诺拉,他先将汽车加满油,然后决定去记者先前建议投宿的旅馆过夜。

摄影师向店家要了间有两张床铺的房间,脱去一身尘垢的衣服,然后去冲澡。梳洗一番之后,他下楼来到旅馆的餐厅。他心想记者早晚一定会出现,到时候再来算这笔账。摄影师喝了几瓶啤酒,吃了晚餐,然后又喝了一些酒精浓度更高的饮料。

但记者一直没出现。

一直到深夜,摄影师仍然坐在旅馆的酒吧里。他盯着吧台的黑色台面,心里又生气又懊恼。整个晚上,他都在反复思量当天发生的状况。他突然意识到,将他的同伴遗留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野树林里,是个天大的错误。说不定记者在树林里跌断了腿,说不定他迷了路或是陷在某个水坑里,否则,他一定会想办法来到黑诺拉,哪怕是徒步走来。

摄影师决定打个电话到赫尔辛基给记者的太太。

记者的太太接了电话,她用充满睡意的口气表示没有见到瓦塔南,当她意识到来电的人根本满口醉话时,立即挂断了电话。摄影师又重拨了几次,但一直没接通。显然是记者太太拔掉了电话线。

夜色将尽之时,摄影师找了部出租车。他决定重回现场去一探究竟,看看记者是否还在那儿。司机问了这个仍带着浓厚醉意的乘客他的目的地。

“其实,我不知道,就一直往前开吧,我会告诉你在哪儿停车。”

出租车司机朝后座看了一眼。就这样,出租车便趁着最后一丝夜色离开了市区,朝着郊区树林驶去,而且完全不知目的地何在。司机不动声色地从置物箱里拿出手枪,放在自己的大腿之间。他紧张地观察着乘客。

到了小丘上,他的乘客下了指示:

“停车,就是这里。”

司机握住了防身的手枪,酒醉的摄影师此时却平静地走下车,开始在林间大声叫喊:

“瓦塔南!瓦塔南!”

幽暗的树林甚至没有传来回声。

“瓦塔南!听见了吗?瓦塔南!”

摄影师脱下了鞋子,将裤管卷起至膝盖处,然后赤脚走入树林,很快就消逝在夜色里。只听见他在林子里声声呼喊着瓦塔南。

真是个怪人!出租车司机心想。

在阴暗树林里喧闹了半个小时之后,摄影师终于回到马路上来。他向司机要了块抹布,将脚上的泥土擦掉,然后直接套上鞋子,袜子则塞进了外套口袋。他们又驱车回到黑诺拉。

“您有个叫瓦塔南的朋友迷路了吗?”

“是的。傍晚时我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现在他不见了。”

“他的确不见了,我也没看见他。”出租车司机语带同情。

摄影师在旅馆一直睡到次日十一点左右。酒醉让他一宿头痛欲裂,他想要呕吐。突然间,他想起了记者失踪这件事,觉得有必要立刻通知正在上班的瓦塔南太太。电话里,摄影师一五一十地对她说:

“他头也不回,就直接走到小丘上去找一只兔子,我叫了他好几次,他完全没有回应,我就只好把他留在那儿了。他看来是想留在那里吧!”

瓦塔南太太接着问:

“他那时喝醉了吗?”

“没有。”

“那他到底在哪儿呢?人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消失啊!”

“但他就是不见了。他不会恰巧回家去了吧?”

“没有。老天,他真是叫我抓狂。让他自求多福吧!总而言之,你告诉他,叫他立刻给我回家!”

“我要是能够转告他就好了,可我连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啊!”

“那就去找啊!然后叫他打电话找我,同时告诉他这是他最后一次的花招了。好了,我有个客户在等我,你叫他打电话给我,再见。”

摄影师打电话回报社:

“就是这样……还有,瓦塔南不见了。”

“他上哪儿去了?”编辑部的秘书问道。于是摄影师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他最后一定会出现的。你们的报道不是那么紧急,可以往后延,等瓦塔南回来了再刊登。”

摄影师猜想瓦塔南也许碰上意外了,但赫尔辛基方面要他安心:

“你先回来吧,他会没事的。再说,这也不关你的事。”

“我要不要去报案呢?”

“必要时,他太太会去报案。她知道了吗?”

“她知道了,但好像并不在意。”

“好吧,他们的家务事跟我们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