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5.美丽的星星(第3/5页)
我思索着。
“你想做什么?”我问。
“我想见父亲。”弟弟说。
“那样的事别人是不能替代的呀。你即使见到父亲,他也不见得会特别理解你啊。不过,你如果想见的话,我就带你去。你的父亲还活着,任何时候都可以见。”
我说着,担心自己会不会说得太残忍了。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弟弟说,“学校里又不能去,心里很着急。”
“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的时候吧。有时会待在家里闷闷不乐,有时会钻牛角尖,胡思乱想地感觉自己很悲惨。这样的时候长大以后也会有的。有时还会觉得自己心情特别好,无所不能,什么事情都能做。这两种心情都会有的,两者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时间就是在这样的反反复复当中过去的。人们不会用这个来评判你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是个无聊得让人很头痛的孩子。也不要以为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孩子。即使真的那样,也是能够挽回的。我快要去上班了,你想出去吗?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带你去打工的地方还是可以的。”我说。
弟弟就像流浪狗轻摇着尾巴一样,低垂着眼睑走近我的身边,并在我身边坐下,看了一会儿电视。
近来,弟弟有什么想法总是对我一个人说,对母亲则只字不提。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努力不让自己一个人充当老好人的角色,但母亲对此却格外不在乎。她虽然也很嫉妒,却有着一种奇怪的大度,说只要孩子走正道就行了。
因此,我给母亲留下一张纸条,趁她还没有回家就带着弟弟出去了。
我问后才知道,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外出了。弟弟怀念地说:外面的空气真的很清新。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久而久之就会形同家具,跟房子同化了。
大街上常常可以看见这样的人:在大街上走着,身上却还是一副室内的打扮,表情呆滞,反应迟钝,目不斜视,动作缓慢,一副野性殆尽的目光。
我不希望弟弟变成那样的人。
为了去游泳池嬉水而显得有些焦急的姐姐,和怯生生颤颤巍巍走路的弟弟,两人相互挽着走在黄昏的街头。
月亮低低地悬挂在清澈的蓝天上闪耀着光芒,暗淡的天空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色。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还是个小学生。我把他带到小酒吧里,在我工作的时候,把他放在最里面的柜台边坐着。
酒吧里开始嘈杂起来,我无暇顾及他。他没有事情可做,便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少年惊险读物,看完书,他变得更加百无聊赖。我问他要不要回家,他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我只好让他喝老板自己调制后珍藏着的桑果利饮料,这是我们酒吧引以为豪的饮料。
他一边喝一边说“又甜又香”,还不停地晃荡着酒杯。我因为心里很烦,所以也喝着试试,结果感到舒畅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喝醉了吧,或是因为望着酒吧里人群嘈杂的缘故,到了深夜时分,他的眼睛恢复了生气。是我所熟悉的家人的表情。
我暗暗思忖,人的表情真是不可思议。
只要心灵回来,就可以绽放出爱的光辉。
我放下心来,表情也变得松弛了。
我幡然醒悟,我的情绪急躁,不仅仅是因为想去游泳的缘故,只要家里有个顽梗的人在走来走去,空气就会骤然变得紧张,我也会受到影响。
老板也许是看见我带着弟弟可怜,到了十二点便同意让我先回去。
真应该把弟弟带来看看。我高兴地放下了工作。
“我听得到声音。”走在夜路上,弟弟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又来了!我心里想。
儿童心理学的书上常常写到这么一句话:“如果这时候不能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此刻正是那样的时候,我切实地感受到在这关键时刻有亲人在身边是幸运的,可以适当地加以引导。
“那声音告诉你什么?”我问。
弟弟一边走,一边喝着特地买来醒酒的罐装乌龙茶。他好像很不情愿解释似的,慢条斯理地说:“反正有各种各样的。有时候轻声轻气像下雨,有时候像在骂人,有时候又喃喃自语,忽而是男人,忽而是女人,叽叽喳喳的,不停地对我说着什么。”
“你从开始写小说的时候起就一直这样了?”
“那个时候就常常这样,”他垂下了眼睑,“现在一直是这样,渐渐地严重起来了。”
“这样太累了呀。”我说道。
“一会儿是训斥,一会儿是音乐,一会儿又是阿朔姐梦里的画面。睡着的时候还可以,因为梦中有画面,但一醒过来就全都是声音。我有时快发疯了。”
“那是一定的。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