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页)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透过窗户茫然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建筑物。终于,她继续道:

“我想我其实不该怪你。毕竟,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但是,我当时以为你会看在你父母的分上过来的。对于我们能为他们在此逗留期间做些什么,每个人都想法多多。今早,她们一定会七嘴八舌地议论我。她们几乎都不出去上班,丈夫个个能赚大钱,她们一定会互煲电话或相互串门,肯定会异口同声地说:‘可怜的女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早就该看出来的。我倒愿意尽点力帮助她,不过呢,她实在是太令人厌烦了。’我现在就能听见她们说这话,她们一定个个陶醉其中。就说英奇吧,一方面,她会非常生气。‘这个小贱人骗了我们。’她会这么想。而另一方面,她会很开心,她会如释重负。你瞧,英奇这人呐,她既中意我认识你,可又总觉得这是个威胁。我看得出来。过去的这几周中,自从你答复之后,其他人对待我的方式,可能让她有了什么想法。她真的是痛苦万分,她们全都是。总之,她们今早一定会很开心,我知道她们一定会的。”

听着菲奥娜的话,我不自觉地认为自己该对前一晚发生的事感到无比懊悔。然而,尽管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公寓中的情景,尽管我为她深感难过,但我发现自己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日程表上有这样一项活动。此外,她的话让我颇为吃惊地意识到,父母快要来到这座城市了,可到目前为止自己却对这个问题考虑甚少。正如菲奥娜提到的,他们二人身体欠安,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没错,看着外面繁忙的交通,还有窗外掠过的一座座光亮的建筑物,我对年迈的父母,不由生发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理想的办法其实就是委托当地的一群妇女照料他们,我真是个大笨蛋,居然没能抓住机会见见她们,和她们谈谈。父母怎么办?想到这,一阵惊慌攫住了我的心——我无法想象,对于这次出访的这方面问题,我居然没怎么考虑。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思潮翻滚。我突然看到了我母亲和父亲,两人身材矮小,头发花白,年老驼背,站在火车站外面,周围都是行李,自己根本没法搬。我能看见他们看着身旁这个陌生的城市,然后,最终,我父亲的自尊战胜了理智,拿起两个,然后三个箱子,而我母亲试图阻拦无果,她用那瘦弱的手拉住他的胳膊,说:“不行,不行,你搬不动的。太多、太多了。”而我父亲,表情坚定决绝,甩开我母亲,说:“我不搬,那由谁来搬?要不我们怎么到酒店?这种地方,自己不帮自己,还有谁会帮我们?”而在这当儿,轿车和卡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上下班的人匆匆路过。我母亲虽然难过,却也只好作罢,无可奈何地看着父亲负着沉重的行李蹒跚而行,走出四五步,最终支撑不住,放下行李箱,肩膀垂下,呼吸沉重。然后,过了一会儿,我母亲,走向他,轻柔地把手放在他胳膊上。“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人帮忙吧。”而我父亲,此时已经放弃,但或许已感满足,因为至少他精神可嘉,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流,寻找可能是来接他们的人,帮他们搬送行李,寒暄欢迎,坐着舒适的轿车带他们到酒店。

菲奥娜说话的时候,我大脑里充斥着这些景象,因此一时间未能考虑到她不幸的处境。但随后我意识到了她在说:

“她们会议论纷纷,说什么从今以后可得更谨慎了。我现在就能听见她们这么说。‘我们现在声望更高了,一定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千方百计想使诈混进来。我们必须小心为好,尤其是现在我们担负着如此重大的责任。那个小贱人对我们来说是个教训。’诸如此类的话。天知道这下我在那小区日子还怎么过。而我的孩子们,他们可得在那里长大……”

“听着,”我打断她,说道,“对此我真的很抱歉,语言都难以形容。但事实是,昨晚发生了件无可预见的事情,具体什么事就不说出来烦你了。我当然因为让你失望而十分懊恼,但确实甚至连打通电话都不太可能。我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太多麻烦。”

“麻烦可多呢。对我来说不容易啊,你知道,一个单身母亲带着两个长身体的孩子……”

“你听我说,我真是非常抱歉。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和那边的两个记者有点事,但不会太久的。我会尽快摆脱他们,跳上出租车,直奔你公寓。我会大概,半个小时吧,至多四十五分钟到那儿。然后我们就这么做。我们一起绕着小区走上一圈,那么所有这些人,你的邻居呀、什么英奇、什么楚德呀,她们全部会亲眼见到我们的确是老朋友。然后我们就去拜访一些较具影响力的人,比如这个英奇之类的。你可以介绍我,我呢则对昨晚的事道个歉,解释一下何以在最后不得不耽误行程。我们一个一个地把她们争取过来,弥补昨晚对你造成的伤害。其实呀,顺利的话,你在朋友中的人缘说不定甚至比从前更好呢。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