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端(第11/14页)

广种不由心生怨恨。男人心头一旦对女人起了怨恨,会把这种怨恨变本加厉,会胡思乱想,会想方设法抓女人的小辫子,会说一些不应该说的混帐话。满腹怨恨的广种就非要跟秀明干那点活。

广种说:“我他娘的都快成庙里的和尚了。”

秀明用被子护住自己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我身上不方便嘛!”

其实,这几年秀明对广种的情意确实变得非常淡了。广种一次次那样打骂她,她的心被伤了,伤透了。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她都能听到心在滴血的声音。

广种只认为秀明是在找借口推辞他。一个男人要想干那事总会不顾一切的。广种见软的不行,就非得来硬的。他硬扯秀明的被子,撕秀明的衣裤,死乞百赖压秀明的身子,抓秀明的胸脯。可很多时候,男人的愿望越是迫切难耐,情形就会变得越糟,越不可收拾。

秀明坚决不从。秀明被折腾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起身说自己要去跟婆婆一起睡。广种死死缠住她不放手。

秀明说:“老人尸骨都未寒,你咋是这么个人呀,不脸红吗?”

广种瞪着一双驴眼说:“你少他娘的拿老人当挡箭牌,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你不就是想留着去跟你那可怜的姐夫睡么!你别想又当婊子又挂牌坊,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秀明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跟自己躺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太陌生了,太卑鄙无耻了,太用心险恶了。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丈夫。震怒之余,秀明反手抽了这个男人一嘴巴子。抽一下还不够,又使劲抽了一下。秀明是清清白白的女人。有时候清白需要女人自己来维护的。

广种也呆愣了。女人竟然动手打了他,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下子便恼羞成怒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拾掇一下这个令他痛恨的女人。想干的事干不成,男人就会变无比焦渴,就会翻脸不认人,因此下手就比任何一次都要狠毒。

秀明毕竟还是女人。受了委屈和伤害还是要哭,哭过了还觉得不够,心里的苦痛一时间无法排解出去,秀明当然不能跟没事人似的。秀明可以承受男人的拳头,可她却无法忍受男人的恶语诽谤。秀明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势不两立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秀明想这日子无论如何不能再熬下去了,她要跟广种打离婚。

女人一旦从眼前的事情里理出头绪,就变得理智起来了,哭声也就戛然停止了,尽管眼泪还在簌簌地往下落着,但却悄然无声了。秀明很冷静地穿好衣裤和棉鞋。她感到这个屋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像个漆黑的冰窖。这不奇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彻底死了心,世界也就跟心一起变得寒冷起来。外面虽然是风天雪地滴水成冰,可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个冷屋子待下去了。

秀明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疼痛,顾不得嘴角鼻孔正往出溢血,她只想跑到外面去透透气,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已是非常陌生和卑鄙的坏男人。一到外面,秀明就没命地奔跑起来。秀明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快速地跑过,即便在学校跟娃娃们一起出操她也没有跑过这么快的。不是秀明想跑,也不是双脚双腿变得比以往轻飘了,是秀明的心儿在流泪流血,是命运的神秘之手在暗处催促着她往前跑。跑着跑着,秀明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咧开嘴无声地抽泣开了。最后,秀明觉得腿脚忽然绵软无力了,棉絮一般松软了,整个身体都变得瘫软了,再也没有一丝气力站立或奔跑了。

秀明像具死尸一样,突然栽倒在雪地上。雪是前几天刚下的。雪厚得很,人扑倒在上面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厚厚的积雪一下子就把秀明的身体裹紧了。那雪似乎一点儿也不冷,甚至有种奇妙的温暖与舒适感。洁白的雪似乎最能体察一个女人身体里的所有清白。清白的女人躺在一望无边的白雪地里,就像最初躺在娘亲的温柔怀抱中了一样,安详自如无忧无虑。秀明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啊,再也不要起来才好。

可是,雪也是有情有义的东西,女人压在雪的身体上,雪还是能感到一点压迫和疼痛了。雪疼了也会叫,跟人一样,吱吱嘎嘎地叫着,别人是听不到的,可那些在冬夜的村庄周围逡巡的饿狼,最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两匹饿狼的嗅觉跟听觉实在太厉害了,它们隔着几道沟渠和土坎,还有一大片杨树林,狼们还是听得非常真切,就连女人身体的气息以及头发丝的微拂也感觉到了。

狼早就饿极了。冬天的觅食对它们来讲充满了辛苦和曲折,因为这种时候地里不再有什么牲口出没,大批大批的羊群也被牧羊人赶到深山里去放了。这种时候狼的攻击对象自然是那些圈养在棚子里的牲畜和家禽,当然还有那些老弱病残的人们。白天狼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挨到深更半夜,等到人们都熟睡之后,狼们才敢出来干它们想干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