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手(第2/10页)

于是乎我们这里精心组织的文化艺术节——那年夏天他正是为此而来——就成了他最需要的助推器。当皇家学院的一个老朋友愿意夏天把运河旁的一间公寓借给他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说他很喜欢我们的城市,可是钱永远是个问题,虽然他偶尔有些演出,但现在他不得不好好考虑下一步怎么走了。

听说了蒂博尔的烦恼以后不久,詹卡洛和欧内斯托决定: 我们应该为他做些事情。就这样蒂博尔见到了阿姆斯特丹来的考夫曼先生,詹卡洛的一个远房亲戚,在酒店界有点关系。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那时还是初夏,考夫曼先生、詹卡洛、欧内斯托,还有乐队里其他所有的人,我们坐在咖啡厅的里屋,听蒂博尔拉琴。年轻人一定是知道这是考夫曼先生的试听,所以那天晚上表演得特别卖力,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意思。他显然很感激我们,当考夫曼先生答应回阿姆斯特丹以后会尽力帮助他的时候,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说那年夏天蒂博尔开始走下坡路,说他头脑发热、不知好歹,说都是因为那个美国女人,咳,也许不无道理。

*

一天,蒂博尔喝着第一杯咖啡,注意到了那个女人。那时广场上还挺凉快——早上大部分时候咖啡馆的尽头都照不到太阳——洒过水的石块路面还湿湿的。蒂博尔没有吃早饭,所以眼红地看着隔壁的女人点了好几种混合果汁,后来又要了一盘蒸贻贝——肯定是一时兴起点的,因为那时还不到十点。他隐约觉得那女的也在偷偷看他,可他没有放在心上。

“她长得不错,甚至算得上漂亮,”那时蒂博尔这么对我们说。“可你们瞧,她比我大十、十五岁。所以我干吗要胡思乱想呢?”

不久蒂博尔就把她给忘了,准备回去,在邻居回家吃午饭、开起收音机前练两个小时琴。突然那女的站到他面前。

女人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样子好像他们认识似的。只不过蒂博尔天性害羞,才没有跟她打招呼。女人把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像是在原谅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说:

“几天前我看了你的独奏会。在圣洛伦佐。”

“谢谢,”他答道,但心里知道自己的回答傻乎乎的。看见那女的还是低头朝着他笑,他又说道:“哦,是的,圣洛伦佐教堂。没错。我确实在那里演出过。”

那女的笑了一声,突然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说得好像你最近演出很多似的,”女人略带讥讽地说道。

“如果您这么觉得,恐怕我给了您错误的印象。您看的那场独奏会是我最近两个月唯一的一次演出。”

“可是你才刚开始,”女的说。“有演出就是好事。而且那天观众不少。”

“观众不少?那天才二十四个人。”

“那是下午。下午的独奏会能有那些人算不错了。”

“我不应该抱怨。可是观众实在不多。都是些没有其他事可做的游客。”

“哦!别这么瞧不起人。毕竟我在那里。我也是游客之一。”蒂博尔脸红了——因为他无意冒犯——这时那女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微笑着说道:“你才刚开始。别在意有多少观众。你不是为了这个演出的。”

“哦?若不是为了观众,那我为了什么演出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在你事业的这个阶段,二十个观众还是两百个观众,没有关系。为什么?因为你行!”

“我行?”

“没错。你行。你有……这个潜力。”

蒂博尔差点儿很没礼貌地笑出声来。他不怪那女的,更多的是怪他自己。他本以为对方会说“天赋”,或至少是“才能”,可马上转念想到: 他希望对方这么评价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然而那女的继续说道:

“现阶段,你要做的是等有人来听见你的音乐。这个人很可能就在周二那天的那间屋子里,在那二十个人里面……”

“是二十四个人,不包括组织者……”

“二十四,随便。我的意思是目前观众的人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个人。”

“您是指唱片公司的?”

“唱片公司?哦,不,不是。用不着操心那个。不,我指能挖掘你潜力的人。听了你的音乐,知道你不是又一个训练有素的平庸之才的人。知道虽然你现在还只是一枚茧,但只要些许帮助,就可以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