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在松树下躲雨,他们在暴风雨中骑马而来。这种天气,可不适合年纪这么大的夫妇,那匹马也同样疲惫不堪。老头子是不是担心,再多走一步,马的心脏就会受不了?否则,离最近的树也只有二十来步了,为什么要在泥浆中停下来呢?不过,马在滂沱大雨中耐心地站着,等着老头子把她扶下来。就算是图画里的人物,动作也不可能这么慢吧?“来吧,朋友们,”我冲他们喊道。“快点,来躲一躲。”

两人都没听到。也许是雨水的嘶嘶声,堵住了他们的耳朵?或者是因为他们上了年纪?我又喊了一声,这次老头子四下里望望,总算看见了我。她终于从马上滑下来,他张臂接住,虽然她又瘦又小,但我看他也没什么力气了,未必抱得动她。所以我离开避雨的地方,老头子转过脸,看见我踩着泥水在草地上跑,吃了一惊。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我的帮助,因为他自己不是马上就要瘫倒了吗?他妻子的胳膊还搂着他的脖子呢。我从他手里把她接过来,急忙跑到树下,她的分量对我来说毫不费力。我听见老头子在我后面喘着气。妻子给陌生人抱着,也许他有些担心。于是我将她轻轻放下来,表示我是好心帮忙,没有别的意思。我把她的头靠在柔软的树皮上,上面遮蔽得很严实,偶尔有一两滴雨落在她身边。

老头子在她身旁蹲下来,说着鼓励的话,我走到一旁,不想干扰他们的亲密举动。我原来避雨的地方在树林和开阔地交界处,我回到那儿,看着滂沱大雨横扫过高沼地。这么大的雨,找个地方躲一躲,谁能怪罪我呢?耽搁的路程,我能轻松赶上,还能更好地迎接后面几个星期的连续劳作。我听见他们在我身后谈话,可我能怎么办呢?难道为了避开他们的喃喃交谈,我要站到雨里去?

“公主啊,你这是发烧了说胡话。”

“不,不是的,埃克索,”她说。“是回想起来的,还有别的呢。我们之前怎么会忘了呢?我们的儿子现在住在一座岛上。到了一个隐秘的小海湾,就能看到岛,现在肯定离我们不远了。”

“怎么会这样呢,公主?”

“你没有听见吗,埃克索?我现在都能听见呢。我们这不是到了大海附近吗?”

“只是下雨,公主。也许是条河。”

“以前我们被迷雾罩着,埃克索,所以忘记了,但现在记忆开始清晰了。附近有座岛,我们的儿子在那儿等着。埃克索,你没有听见大海的声音吗?”

“公主啊,是你发烧了。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地方休息,你又会好起来的。”

“问问这位陌生人吧,埃克索。这地方他比我们熟悉。问他附近有没有海湾。”

“公主啊,他就是个帮助我们的好心人。在这种事情上他怎么会有特别的智慧呢?”

“问问他,埃克索。能有什么坏处呢?”

我该继续沉默吗?我该怎么办?我转过身,说道:“先生,这位好心的女士是对的。”老头子吃了一惊,眼神中流露出恐惧。我心里有点儿希望再次沉默,转过身,去看那匹在雨中屹立不动的老马。可是,我既然已经开口了,就必须说下去。我伸手一指,越过他们蜷缩之处,指向后方。

“那儿有条道,在那些树中间,一直走,就到了女士所说的海湾。岸边大多是鹅卵石,不过,如果潮水低,比如现在这时候,石头就会让位于沙子。好心的女士,你说的没错。往海里去路不远,有一座小岛。”

他们默默地看着我,她疲惫而开心,他则愈加恐惧。他们就一直不说话吗?还是想要我继续说?

“我看了天,”我说。“雨很快就会停,傍晚会放晴。如果你们希望我划船送你们上岛,我很愿意效劳。”

“埃克索,我说吧!”

“那么你是船夫吗,先生?”老头子严肃地问。“我们以前有没有在哪儿见过?”

“没错,我是船夫,”我告诉他。“我们有没有见过,我记不得了,我每天要划船很长时间,送很多人。”

老头子看上去更加害怕了,他蹲在妻子身旁,把她紧紧抱住。我觉得最好还是换个话题,于是说道:

“你的马还在雨里站着呢。虽然没有拴,也没什么阻拦他到附近的树下去。”

“那是匹老战马,先生。”老头子很高兴不谈海湾的事情,所以急切地回答道。“他仍然遵守纪律,虽然他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我们马上就去照顾他,我们最近答应过他勇敢的主人。不过我刚才在担心我亲爱的妻子。先生,你知道哪儿能找到休息的地方,生个火给她取暖吗?”

我不能撒谎,而且我有自己的职责。“巧得很,”我回答,“海湾上就有个休息的小地方。是我自己搭的,用树枝和破布盖了个简单的屋顶。不到一个小时前,我留了个火堆在旁边,应该还可以重新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