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吉日(第2/6页)

“不,这信不能给你看。对大隅过意不去。因为信里也写了一些感伤、暧昧的事。你就自己猜吧。”

“这样很好啊,你就帮他促成这桩婚事吧。”

“靠我一个人不行,希望你也能帮帮忙。等一下我就要代替大隅去女方家提亲,想问你这里有没有大隅最近的照片。我得拿张照片给对方看。”

“最近大隅很少写信给我,但若三年前他从北京寄给我的照片,倒是有一两张。”

一张是远眺紫禁城的侧脸照,一张是以碧云寺为背景、穿着中国服的立身照。我将这两张照片交给山田。

“这个好,头发看起来也比较密了。”山田首先注意头发。

“不过,可能是光线的关系,拍起来才比较密。”我没自信。

“不,应该不是。因为听说最近已经有好药了,意大利制的特效药。说不定他在北京也偷偷在用。”

这件婚事好像谈成了。一切都归功于山田的不辞辛劳。但去年秋天,山田写信来告诉我:“我罹患了呼吸器官的疾病,接下来一年要返乡静养,大隅的婚事也只能拜托你了,女方的住址如左记,拜托你跟他们联络。”

胆小如我,叫我张罗别人的婚事,这岂不是要吓死我。可是大隅的朋友很少,此刻我若不接下来,难得的婚事一定会泡汤,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北京的大隅。

拜启。山田因病返乡休养,因此我必须接手你的婚事。可是你也知道,我不是个会照顾别人的男人。我过着相当贫寒的生活,根本帮不上忙。即便如此,在期盼你有幸福婚姻这件事上,我自认不落人后。有什么事尽管说。虽然我很懒,不会主动为别人做事,但若别人交代吩咐,我会尽量去做。最后,请多保重,千万不能碰鸦片。

结果我又在最后加了一句不必要的忠告。之前我写给大隅的信,或许惹得他不高兴,所以没有回信。我是有些在意,但叫我主动去帮助别人,我这种怕麻烦的个性实在做不来,所以就这样搁着。可是这回忽然来了那封电报和电汇。既然接到命令,我也必须得动起来。我照山田给我的住址,发了一封限时信给女方家。

友人大隅忠太郎发了一封紧急电报给我,拜托我与您商讨下聘及婚礼事宜。我想尽快登门拜访,不晓得您何时方便,若能顺便附上前往贵府的路线简图,更是感激不尽。

我十分紧张地写了这封信,寄了出去。对方的姓名是小坂吉之助。翌日,一位眼神锐利、气质高雅的老绅士莅临寒舍。

“我是小坂。”

“哦,您好。”我大吃一惊,“应该是我去拜访您才对。呃不,您好,这实在是……来,请,请进。”

小坂进到房里,双手抵在脏兮兮的榻榻米上,笑也不笑,严肃地打招呼。

“大隅发了一封这样的电报给我。”现在我只能豁出去跟他谈了,“这里有个‘汇上○’吧,这个‘○’指的是一百圆。他的意思是把这笔钱当聘金,要我拿去给您。但因事出突然,我也搞不清状况。”

“这也难怪。因为山田先生返乡了,我们也感到些许不安。去年年底,大隅先生曾直接写信给我们,说出于种种原因,希望典礼能等到今年四月,我们都很相信他,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相信”一词,莫名强烈地在我耳际回响。

“这样啊。想必您很担心吧。但是,大隅绝对不是不负责的男人。”

“是的,这我明白。山田先生也如此保证。”

“我也敢保证。”结果这个靠不住的保证人,后天必须把下聘用品放在原木的台架上,递给小坂家。

小坂先生请我中午去他家。大隅似乎没有其他朋友,看来我非得代他去下聘不可。前一天,我去新宿百货公司买了一套下聘的必需用品,回程顺道去书店翻阅《礼法全书》,查了下聘的礼仪与致辞等事。当天我穿了日式裙裤,把绣有家徽的外褂和白足袋 (1) ,用包袱巾包起来带出门。我打算在小坂家的玄关快速换上外褂、脱掉蓝足袋,一丝不苟地穿上白足袋,展现出帅气体面的使者模样,但我完全失败了。我在省线五反田下车后,照着小坂先生给的简图,大约走了一公里,终于找到小坂家的门牌。那是一栋比我想象的大三倍以上的大宅邸。那天很热,我拭去汗水,稍微端正仪容,走进大门,确定四周没有猛犬后,按下玄关的门铃。一位女仆来应门,对我说:“请进。”我走进玄关一看,只见小坂吉之助先生穿着家徽和服,将扇子立在膝旁,严肃端坐在玄关的式台 (2) 上。

“呃,等等。”我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将带来的包袱巾放在鞋柜上,立刻解开,取出家徽外褂,换掉穿来的黑色外褂,到这里没有什么大疏失,但接下来就完蛋了。我站着脱掉蓝足袋,换上白足袋之际,因为脚底出汗,无法顺利脱掉,于是心一横用力一拉,顿时重心不稳,跌了一个踉跄出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