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22/35页)
每一个小山坡上都传来了涓涓水流的声音,那是泉水的旋律,眼睛看不见的。万物都在消融,都在变得柔软,变得充满活力。育空河正竭力挣脱冰霜的束缚。它从底下慢慢地解冻,太阳从上方将冰融化。气穴形成了,裂缝出现了,冰裂河开,块块薄冰整块地落进了河水里。而在生命苏醒的时候,在这一切破裂、劈碎和搏动发生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以及那队狗,像是走向死神的徒步者,摇摇晃晃地走在火焰般的阳光下,穿过轻轻吹拂的微风。
狗越发虚弱,默西迪丝坐在雪橇上哭泣,哈尔在干巴巴地骂人,查尔斯眼巴巴地望得直淌泪水,他们在白河口跌跌撞撞地进了约翰·桑顿的营房。当他们停住的时候,狗全都倒下了,犹如被打死了一般。默西迪丝擦干眼泪,看着约翰·桑顿。查尔斯在一根圆木上坐下来休息。他艰难地缓缓坐下,他全身僵硬。哈尔开口说话。约翰·桑顿在用桦树树枝削斧子的把手,已经快削好了。他一边削,一边听,用一两个字作答,听到讨教时,简洁地说了他的建议。他了解这种人,于是他虽嘴上在谈建议,但心中确信他们是不会采纳的。
桑顿警告说,不要在融化的冰上冒险。哈尔听后,答道:“上面的人也告诉我们,冰道下面已经脱落,我们最好暂时停下来休息。他们对我们说,我们到不了白河,可我们来了。”最后的话里带着得意的嘲讽口气。
“可他们说的是真话,”约翰·桑顿回答说,“冰道下面随时都可能脱落。只有傻瓜——碰运气的傻瓜——才能走过来。我坦率地告诉你,就是把阿拉斯加州的金子全部给我,我也不会用我这把骨头在冰河上冒险。”
“我想,那是因为你不是傻瓜,”哈尔说,“尽管如此,我们还要继续朝道森走。”他把他的鞭子解开。“起来,巴克!嗨!起来!继续上路!”
桑顿继续削木头。他知道,要阻挡傻瓜干傻事是毫无价值的;而世界上有那么两三个傻瓜,也无伤什么大雅。
但是,狗队听到命令后并没有起身。相当长的时间以来,这个队伍都必须靠鞭打才能激发动力。鞭子来回闪动着,残酷地行使着它的使命。约翰·桑顿紧抿着嘴唇。索莱克斯是最先一个爬起来的。梯克随后。接着是乔,同时,他还在痛苦地呻吟。派克忍住疼痛,努力要站起来,两次都快起来了,但都又倒了下去,第三次他才勉强站了起来。巴克没有站起身。他静静地躺在他倒下的地方。鞭子一次又一次地打在他的身上,但他既不哭诉,也不挣扎。桑顿好几次欲开口说话,但都改变了主意,他的眼睛潮湿了。鞭打还在继续,他站起身,犹豫不决地来回走着。
巴克这是第一次失职,这本身就足以使哈尔勃然大怒。他把鞭子换成了惯用的棍棒。棍棒像雨点一样重重地打在巴克的身上,他还是一动也不动。与他的伙伴相同的是,他现在仅仅只能做到站起身而已,但是,与他们不同的是,他已经下决心不站起来。他朦胧地感觉到,厄运即将来临。当他进入河堤的时候,这种感觉就非常强烈,而且它一直驻留在他的心中。他的脚整天都站在融化的薄冰上,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好像感觉到灾难迫在眉睫,而他的主人就在前面的冰上竭力驱赶着他。他一动也不动。他已历尽千辛万苦,经过了长途跋涉的磨难,因此,棒打也不觉得有多少疼痛。木棒不停地落到他肉体上,他体内的生命火花摇曳不定,暗淡下去,几乎快要熄灭了。他感到一种奇异的麻木。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挨打。最后的疼痛感觉离他而去。虽然他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棍棒打在他的身上的响声,但他不再有什么感觉。但是那不再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似乎在遥远的地方。
正在这时,约翰·桑顿没有警告一声,就突然扑到拿着棍棒的男人身上,同时,他嘴里叫喊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很像动物的嚎叫。哈尔被这突然的袭击扑得仰面往后倒去,犹如被一棵倒下的树打中了似的。默西迪丝尖叫起来。查尔斯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他擦干淌着泪水的眼睛,但由于身体僵硬,他没有站起来。约翰·桑顿高高地站在哈尔之上,拼命控制自己,他气得浑身痉挛,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再打那只狗,我就杀了你。”他终于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话了。
“他是我的狗,”哈尔醒悟过来时答道,他把血从嘴角擦去,“你给我滚开,否则我会好好收拾你的。我要到道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