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港山庄的秘密(第2/11页)

“把它抓回来。”赵旻大喊,追在公猪后头。

公猪在走廊挤撞,不受控制,有时在地上滚,有时对砖墙角磨背,有时朝人群冲去,让不时跑到雨中操场避难的官员迭有抱怨。

“让开,让开。”赵旻一路追,来个飞扑,抓住公猪后肢。双方一阵扭缠之后,体形占优势的公猪逃脱,现场更乱。

公猪不对劲,可能来自陌生群众的压力。这使古阿霞无法把注意力放在帕吉鲁,跑向走廊,解决灾难。黄狗却跟着古阿霞冲去加入混仗,它跳进走廊像果汁机刀片,把官员、公猪、学生打成一片灾难戏。顶着木箱的双傻随即补上去,在淹水的操场抓公猪,两人玩疯了,公猪快疯了,两人表演抓猪给那些笑声越来越高的小学生看,合力把公猪抱在胸口,像是抓到一条挣扎的尖嘴带毛泥鳅。

赵旻抓着猪嘴巴闻,有股刺激与作呕的芥子油味,他说:“这只公猪吸强力胶,嘴巴很臭。”

强力胶增加微量芥子油,具刺激味与作呕,目的是防止青少年吸食。古阿霞猜出是有些伐木工晚上躲在废弃校园吸胶,把吸食后的塑胶袋乱丢,贪吃的公猪误吸后抓狂。

赵旻低头找证据,好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最后在斗笠官员的脚底找到一个又扁又沾满黄胶的塑胶袋,那是手到擒来的证明,他扯下来炫耀:“齁,你看,从你鞋底找到了。”

啪一声,戴斗笠的官员给赵旻一个耳光。

大家看着赵旻。他噘着嘴,低着头。戴斗笠官员直觉受辱,一个小毛头在控诉他吸毒似的,才狠狠给了耳光,没商量的余地,他这样做才能灭去怒火。那个耳光令走廊的人嚣安静下来,雨声仍喧哗,十几条猪也是,森林在雨势中喧哗与呼吸,从来照节奏进行,半点没有受到人为动扰。

等待午餐上桌的时间,官员们在山庄的客厅有说有笑,话题不关乎复校。古阿霞在厨房忙着洗菜切菜、拍蒜末、剁辣椒,也忙着看在顾灶火的赵旻。他被戴斗笠的官员掴一掌后,整个人委顿,在雨中发愣得衣服快泡烂了。这天礼拜六,下午没课,他没有回家,中午躲在山庄厨房顾火。炉火的光芒盖过了赵旻脸颊上受辱的红掌印,痛苦会随时间消失,记忆却连大火也烧不尽。古阿霞想找机会安慰他,但拔去伤者身上的箭容易,止血最难,她缺乏心灵良药止血。

十一点时,午餐吃的土鸡送来了。它是活的,不能上盘,叫着抗议。古阿霞为了省几个钱,得自己动刀,还好有助手,由帕吉鲁带着双傻去杀鸡了。蹲在墙角的赵旻舀了一桶拔鸡毛用的热水离开,他说雨天使得木柴又湿又多烟,为自己悲伤的红润眼睛找理由。古阿霞晓得那眼泪是为什么来的。

这时人少了,赵旻抓到机会,说:“我会不会害了你?”

“害我?”

“那个大官很生气,我会不会害你的学校倒闭?”

古阿霞以为赵旻被打了才难过,原来他惦记的仍是学校这件事。古阿霞再度调整对他的敬佩,这孩子皮了点,却数次深深改变她对纯真的观照。她说:“谢谢你,学校不会倒闭,可是你为学校挨了一巴掌,我有点难过。”

“这一巴掌不会痛,我常挨打。”赵旻这下乐了起来。

“不疼了,那去帮忙杀鸡吧!”

庄主马海从客厅走来,第三度巡视厨房,担心上菜速度,还提醒古阿霞:“午餐的钱,山庄不会付一毛钱。”

“我知道。”

“那些官员也不会付一毛钱。”

“我知道。”

“我看他们每个人脑满肠肥,肚子里都是蛔虫,很会吃。我刚刚从山下帮你叫了一打绍兴,够他们杀蛔虫了。”

古阿霞点头感谢。她事前接到老乌鸦校长的暗示,官员不会白吃白喝,仅能付少得可怜的餐旅费,但是“我们”不能供餐太寒酸。她随后明了“我们”不包括校方,得由她张罗,由她出钱。她不反对,没有人敢顶就由她来,只怕他们揩油揩过头,她身上落下的每个铜板要是没回音,意味着她的心一点一滴死去。不过,她也发现越来越多人愿意无偿帮助她,比如赵旻,还有几乎住在山庄檐廊下过日子的阿达玛、孔固力。

这时候阿达玛、孔固力从后门进来,把拔完毛的土鸡抱在胸前,样子挺恐怖的。古阿霞把鸡剁成块,材料丢入锅内炖煮。当马海第四次来催时,素芳姨送出第一道清炒高丽菜,来帮忙的妈妈桑也陆续出菜。古阿霞猜想得没错,这群官员不会去看东坡肉的盘缘衬花藿香蓟是紫或是白的,或包裹烤鲭鱼衬底的紫苏能增加风味,他们只会喝酒夹菜。酒过三巡,脚边挤了几个空罐,古阿霞打了通电话给欧匹将,转请山下的烟酒商运来两打竹叶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