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刀王与他们的共产党老师(第9/13页)
保持沉默的年轻警察,这时才说:“原谅我爸爸说话有点气。为了找人,我们紧张一夜,还动用八号分机广播。”
古阿霞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说:“我是罪魁祸首,为了找你,把小瓦也拖下水去找,害他没回家。”
一旁缄默的帕吉鲁,心里啪一声,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古阿霞为了找被拘留警局的他,整夜与小瓦逗留在外,那便是 SCA 接收机整晚播放的寻人启事。小瓦的父亲与爷爷吓坏了,动用警网找人。这一切的循环原点,不过是刑事组先羁押了他。要不是这样,一切都不会如此巧妙地叩击。
“不过,我得要谢谢你,我很少跟人说谢谢。因为你们,我儿子愿意出家门,他以前连学校都不敢去,不是待在家,就是在秘密基地玩,我跟我爸爸很高兴。”年轻警员说。
“我哪时说过高兴?”老警察说。
小瓦闷着头说:“原来,爷爷一直不高兴。”
“哪有?我只是比较忙,忙得忘记日子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瓦说:“你都忙着喝酒,警察又不是酿酒的,也不种葡萄或高粱,哪有天天这么忙着喝酒的。”
这么一说,老警察都笑了,小瓦紧接着说爷爷都笑了,哪有不高兴。办公室顿时陷入尴尬的笑声。帕吉鲁没笑意,看着地板上的每双鞋子,静静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他想象这些对话来自鞋子里有双舌头。
古阿霞伸来一只细长又温暖的手,紧握住他的手,说:“你也该高兴呢!因为我们终于找到文老师与‘那个人’的家人了。”所谓的“那个人”指的就是被关在玉里疗养院发疯的共产党员,古阿霞含蓄地讲。
这是真的吗?帕吉鲁心想怎么可能。
年轻警员解释:“一点也不难,你的朋友有案底,我们的警政系统可以查到辖区内有案底的人。”
不过老警察把话锋抢过来,说得更凶:“你的朋友犯的是‘内乱罪’,意图颠覆政府,就是间谍罪。你们好自为之,别蹚浑水,不知危险。”
帕吉鲁心头一揪,再度低头看地板,被关一次的委屈重新回到心头。
年轻警察又说:“我相信你是好人,因为,我跟文老师也认识,文老师教过的学生都是好学生。”
“没错,我们也找到文老师,可以去见她了。”古阿霞说。
帕吉鲁不敢相信,十八小时的拘留足够变天了。被关有了代价,他面露喜色地看着大家,心头却有疙瘩还没掉下,只有跟老警察请求才行。他跟古阿霞耳语几句,要求放掉拘留室的胖妓女,成不成没关系,他愿意请求。稍后,帕吉鲁领回大木箱,整理凌乱的工具,这时找了他整夜又没睡觉的古阿霞终于哭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让她抓着自己的衣袖微颤,也没用新买的礼物安抚她,他渴望她的哭声,那是最真诚的企盼与关爱。
胖妓女获释了,站在警局门口对古阿霞说:“谢谢你的男人,他是好人,希望我的小孩将来能跟他一样勇敢。”
“他一直都是的,谢谢。”古阿霞看着帕吉鲁从事故车抓出黄狗,人与狗紧紧地拥抱一起,在地上打滚了一圈。
“你也是,好人都会永远在一起,祝你们永远幸福。”
古阿霞真心地笑了,那是她听到过最好的话了,比得上古城温暖的阳光与美好巷道的光影。
“红字”的家在海安路附近的某间小学旁,是外观森严的民宅,家境不错。1.5公尺高的墙头没有黏常见的防盗碎玻璃,而是攀附了粗大的茉莉花藤当围篱。帕吉鲁跳几下,朝内观察。屋内是一般庭园植物,唯一能解释的是,邻近的校园内植物很多元,记忆退化的“红字”把两边的植物混淆了。
应门的是中年妇女,头发服帖,她有教养地点头:“请问哪找?”
古阿霞事前模拟了几种拜访理由,免得吃闭门羹,仍觉得诚实是上策,“平安,我们从花莲走过来找你,花了半个月。听起来很夸张,但真的,拜访完你之后,我们又得花半个月走回去。”
“你们是?”
“我们是你儿子在花莲的朋友。”
中年妇女瞬间冻住,脸部没表情。古阿霞看出来那是压抑反应,淡漠是中年妇女多年来面对外人的面具。双方僵了,古阿霞主动请求到屋内小憩,喝杯茶,这对风尘仆仆的人来说是主人待客之道。
进入庭院,墙里墙外两个世界,古阿霞惊艳春天盛宴在此,花木扶疏,是一座繁茂的小森林,足见花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热情。帕吉鲁看见东侧围墙边仿照雾林生态,苔藓冒油似生长,把砖墙敷了绿潺潺;也栽了几株如壳斗科植物的塔塔加高山栎,一株赤皮青栎挣出墙,夕阳把那皮革般的叶片擦亮成千万朵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