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勃罗

一个和所有早晨一样的早晨,事物也是一如既往的样子,中央银行办公室的嘈杂声像单调的阵雨一样散发开来,仁慈来到巴勃罗心中。这位主出纳置身于复杂的业务中,他的思绪集中在一点上。神的思想充满了他的精神,那种思想如一种影像般强烈清晰,如一种感官意象般鲜明。一种奇怪又深邃的惬意变得纯粹而持久,达到了它的巅峰,而这种惬意以前曾有几次只是作为片刻和转瞬即逝的反应到达过他那里。他觉得世界上充满了无数个巴勃罗,而在那个时刻,他们都在他的心里汇集。

巴勃罗看见创世之初完整的上帝本人,看见他在心里总结着所有可能的创造。他的思绪像天使般在太空飞翔,而最美好的思绪就是自由的思绪,它像光一般绚丽和广阔。刚刚创世的圣洁宇宙和谐有序地排列着万物。上帝已经赋予他们生命、宁静或运动,而且上帝本身依然完整、无法接近和崇高。上帝最完美的作品距离上帝无限遥远。在自己万能的创造力和驱动力之中,上帝不为任何人所知,没人会想到他,甚至不会假设他的存在。他是一些无法爱他的孩子们的父亲,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独,他想到人才是完全证明他实质的唯一可能办法。他由此知道人应该包含有神的素质,否则就会成为另一种缄默卑微的造物。而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神决定生活在地球上,将其自身化解为数千个颗粒,将所有这些颗粒的胚芽置放在人身上,以便有一天,经过各种可能的生命形式之后,那些漂泊任性的部分再聚集起来,再次组成原来的模式,将上帝剥离出来,还原成一体。就这样完成一个普世存在的周期,完全证实创造的过程,上帝在他的心里仁爱之情横溢的某一天启始了这个过程。

沉溺于时间的潮流中,滴水落入数世纪的海洋中,沙粒掉进无垠的沙漠中,巴勃罗就在他的办公桌那儿,穿着他的灰格衣服,戴着他的人造玳瑁眼镜,平直的栗色头发被一条细缝分开,手里写着无可挑剔的字母和数字,以他会计职员有条不紊的头脑得出可靠的得数,并将数字填写到右侧的栏目里。他从来没有算错过一个数字,也没有在账簿的纸张上留下一滴污渍。他就在那里,俯在他的办公桌前,接受着一条特别信息的初始话语。没有人认识他,也永远不会认识他。不过在他心里有着完美的公式,一个巨额彩票的中奖号码。

巴勃罗不好也不坏。他的行为符合某种性格,其心理机制表面上非常简单,但其因素经历了数千年才聚集在一起,而其运作方式已经在世界破晓之时就被安排好。整个人类的过去缺少巴勃罗。人类的现在充满了不完美的巴勃罗,有更好更坏的,有大的小的,有著名或默默无闻的。无意识之中,所有母亲都让他当儿子,她们又将这个任务交给她们的后代,断定某一天她们会成为他的祖母。不过巴勃罗却是作为一个间接和模糊的成果被孕育出的。他的母亲在分娩之时一定死了,对其他事情全然不知。能够证明她存在的A计划的密码已经在随便某一个早晨被交给巴勃罗,并且此前没有任何外来通知。那个早晨一如既往,只有工作的声音回响在中央银行宽阔的办公室里,还有那种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嘈杂声。

巴勃罗走出办公室时,以另一种眼光看待世界。他向他的每一个同类默默致意。他看到男人们透明的胸膛,犹如生气勃勃的卫兵,而白色的标志在所有人身上闪光。杰出的造物主蕴藏在他的每一个造物中,并且在其中应验。从那天起,巴勃罗就以另外一种方式判断邪恶:仿佛道德的剂量有误,有些人道德过剩,有些人道德欠缺。而总体上的不足产生了虚假道德,其表现形式便是邪恶。

巴勃罗对所有那些无意识的上帝携带者十分怜悯,他们多次忘掉和拒绝了上帝,让他在一个腐烂的身体里受难。上帝看到人类在探查,不倦地寻找已经丢失的范型。每一个出生的人都可能成为救世主,每一个逝者都是一个失败的方案。人类从第一天开始就进行着各种可能的组合,将各种可以想象到的方剂与分散在世界的神圣颗粒结合在一起进行试验。人类将他们的失败艰难地隐藏在大地里,兴奋地看着母亲们继续做出的牺牲。圣人们和智者们让希望复生,宇宙间的大罪犯们让希望破灭。也许在得到最终发现之前,还得等待最后一线沮丧,还应该核验那些使得人类与范型恰恰相反的方案,那是各世纪都惧怕的世界末日的野兽。

巴勃罗十分清楚,任何人都不应该失去希望。人类是不朽的,因为上帝就在人类里面,而人身所具有的持久性就是上帝本身的永恒。大屠杀、大洪水和地震、战争与瘟疫,都不能使得一对伴侣都不剩。人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脑袋,可以让某人一下子把它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