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毫克

……他们将搬动那些奇异的毫克。

——卡洛斯·佩利塞尔

一只蚂蚁由于扛的东西太轻以及时常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总被指责。一天早上,当再次从道路上偏离时,他发现了奇异的一毫克。

他没去考虑自己的发现可能带来的后果,便捡起那一毫克放在了后背上。蚂蚁很开心地发现这是最适合他扛的东西。物体理想的重量让他的身体获得了一种奇特的能量:那就像是鸟儿身上翅膀的重量。事实上,蚂蚁们过早死亡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野心勃勃和不自量力。在往粮食仓库里放入一粒玉米后,那只走了一公里路完成运输的蚂蚁甚至连把自己的尸体拖入坟墓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了新发现的蚂蚁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幸运,不过他的脚步却透露出携宝贝逃跑者那特有的渴望和焦急。一种重获认可的模糊的良好感觉开始占据他的内心。他十分愉快,故意兜了个大圈,待天色渐晚时才回到同伴的队伍中。蚂蚁们走在返回的路上,身上背着当天的任务:一块块仔细截下的生菜碎片。他们在路上组成了一道带有丝丝绿色的窄而模糊的屋脊装饰。没有人会上当:在蚂蚁们整齐划一的队伍中,那一毫克显得相当扎眼。

回到蚁穴后,事情开始变得严重了。门口的守卫和遍布各条走廊的检查员对奇怪的货物提出了越来越严肃的质疑。“毫克”和“奇异”从一些明白状况的蚂蚁口中说出,这两个词分别出现在蚁穴四处,只有总检查长最终把它们合在了一起。他严肃地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前,用讥讽的语气对有些迷茫的蚂蚁说:“或许您为我们带回了奇异的一毫克。我衷心祝福您,不过我的职责是把这件事向警察局报告。”

负责维护公共秩序的官员最不适合和“奇异”以及“毫克”有关的问题。面对这一超出刑法范畴的情况,他们相当依赖常规模式,开始走一般流程,没收了那一毫克,并把蚂蚁关了起来。由于被告前科太多,蚂蚁们认为这次的事件应该走司法程序。于是,案子转到了主管当局那里。

一贯冗长的司法程序挑战着蚂蚁的焦虑,他的举止变得异常,甚至与自己的律师产生了分歧。他受越来越深的执念支配,回答所有问题时态度都十分傲慢。他散布流言说自己在案件中遭受了极大不公,并宣称敌人们用不了多久就必定会承认他的发现的重要性。如此不合时宜的言行为他招致了所有现存的惩罚。在他最自大的时候,他还表示为身处这么一个愚蠢的蚁穴而感到悔恨。听了这种话,检察官用洪亮的声音要求判他死刑。

在这种情况下,一位著名的精神病医生开具的报告拯救了他,报告上明确指出了他精神失常的状况。每天晚上,被囚禁起来的蚂蚁不睡觉,而是把他的毫克翻来转去;他小心翼翼地将毫克磨光,花很长时间陶醉地观赏它。到了白天,他就把毫克背在身上,在狭小黑暗的牢房中把它搬来搬去。他患了严重的狂躁症,很快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他的病情很不乐观,值班护士曾三次提交给他更换牢房的申请。牢房越来越宽敞,但随着可利用空间的增大,蚂蚁的狂躁症也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前来观看他神志不清地垂死挣扎的好奇蚂蚁越来越多,可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不再吃饭,拒绝接受记者采访,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上级部门终于决定把发疯的蚂蚁转移到疗养院里去,可官方的决定总是迟迟不能落实。

一天清晨,狱卒发现牢房里十分安静,充满了奇特的光亮。奇异的毫克在地上闪闪发光,就像一颗在自己的光芒中燃烧的钻石。那只英勇的蚂蚁躺在毫克旁边,四脚朝天,毫无生气,浑身透明。

关于蚂蚁死亡和毫克奇异特性的消息像泛滥的洪水一样在所有走廊中传播开来。成群结队的参观者在成为临时灵堂的牢房里走动。蚂蚁们绝望地倒在地上。他们被毫克晃得昏花的眼中涌出大量泪水,使得葬礼的筹办变得更为复杂,因为组织者必须解决排水问题。由于缺少足够的花圈,蚂蚁们掠夺了仓库,用食物堆成塔以覆盖死者的尸体。

蚁穴中的蚂蚁度过了难以形容的一段日子,他们的情感中混杂着钦佩、骄傲和痛苦。他们举办了豪华的追悼会,安排了各种舞会和宴会。很快,蚂蚁们开始为毫克建造圣殿,那只未能获得理解并被害死的蚂蚁也有幸得到了一座陵墓。事件主管人员被免职,同时因无能而受到指责。

过了一阵儿,长老会好不容易发挥作用,为蚂蚁们旷日持久的致敬和狂欢画上了句号。在不计其数的枪决过后,蚁穴的生活回到了正轨。最精明的长者们把毫克唤起的虔诚信仰变为了一种越来越严苛的官方宗教。守护者和司仪神甫被选了出来。圣殿周围耸立起一圈大型建筑,庞大的官僚阶层按照严格的等级制度入驻其中。蓬勃发展的蚁穴变得相当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