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终身大事 第三十四章(第4/5页)

克莱尔闩好防盗的又大又重的橡木门闩,来到苔丝坐着的壁炉旁边,伸出两只手,从背后捂住苔丝的双颊。他期待着苔丝快活地蹦起来,去拿她早就急着要用的梳妆用品,但是,她却一动也没动,于是,他也就坐在她身边的一片炉火之中,饭桌上的烛光太微弱了,比不过炉火。

“那几个女孩子的伤心的事情全都让你听到了,我真难过。”他说,“不过,你也不必烦恼。你也知道,蕾蒂那姑娘本来就挺怪的。”

“她那样做,一点也不应该。”苔丝说,“倒是有人应该那样做,可是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件事改变了她心中的天平。她们是些单纯无知的姑娘,可是,单相思的不幸却降临到了她们的头上,命运待她们太不公正了。她倒应该遭受厄运,然而,她却成了中选的人。她这样毫不付出就拥有一切,真是恶劣啊。她应该把最后的一点代价都付出来,她应该在此时此地把过去的一切全都讲出来。她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双眼正盯着炉火,克莱尔正握着她的手。

现在,炉中没有火焰的余烬,发出了稳定的光泽,染红了壁炉的周围、发亮的柴架以及一把总是合不拢的铜质旧火钳。炉台下面和靠近壁炉的桌腿,也都被炉光映得通红。苔丝的脸膛和脖子,也染上了同一种暖色调,她身上戴的每一件珠宝,也都变成了金牛星或天狼星,变成了闪烁着白光、红光和绿光的星座,随着她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它们也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色泽。

“今儿早上,我们都说要谈谈各自的过错,你还记得吗?”他发现她还是一动也不动时,就突然问道。“也许,我们是随便说说的,你也并不当真。但是,就我来说,并不是空口说白话。亲爱的,我有件事得向你坦白。”

这番话,出人意料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说得正是时候,苔丝不禁想到,真是天公有意介入其中,替她排忧解难了。

“你有事情向我坦白?”她急忙问道,甚至带着喜悦和轻松。

“你没有料到吧?唉,你把我看得太高了。现在你听我说。把你的头靠在这儿,因为我要你宽恕我,请你不要怪我以前没有告诉你,我本该早就把事情说出来的。”

这多奇怪呀!仿佛他是她的替身似的。她没吭声,因此克莱尔继续往下说着。

“我以前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亲爱的,我不敢冒这个风险,我不能失去我生命中最高的奖品——

我的研究员职称,我就这么称呼你。我哥哥的研究员职称是在大学里得到的,而我是在塔尔勃塞奶牛场得到的。呃,我不能冒险丢掉它呀。一个月以前,就在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可是我说不出口呀,我想,我要是说出来,一定会把你从我身边吓跑的。这事儿也就搁下来了。后来我想我一定得在昨天告诉你,给你最后一次摆脱我的机会。可我还是没有做到。今儿早上,当你在楼梯口提出我们要互相坦白过错的时候,我也没能讲出来——

我真是个罪人呐!可是现在,我看到你这么神情严肃地坐在这儿,我一定得讲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宽恕我?”

“哦,会的!我敢说……”

“好的,但愿如此。不过你先等一等。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我从头说起吧。虽说我觉得我父亲老是担心我思想异端,以后永远不能升入天堂,可我当然还是和你一样,苔丝,信仰美好的道德原则。我曾经希望当一名教化人们的导师,当我发现我不能进入宗教界时,我还非常失望呢。我敬仰纯洁无瑕,尽管我还不能标榜自己是一身廉洁,我对不纯洁的行为深恶痛绝,我希望我现在还是这样。不管人们怎么看待‘完全灵感’[75],但是必须诚心诚意地赞同保罗说的这番话:‘总要在言语、行为、爱心、信心、虔诚、纯洁上,都做别人的榜样。’[76]对于我们这些可怜的人类,这是唯一的保障。有位罗马诗人曾说到过‘完整的生命’,与保罗的说法完全吻合:

一个人若是活得正直,一尘不染,

根本用不着摩尔式的弓箭。[77]

唉,俗话说,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良好的愿望铺成的,我对这句话有很深切的体会,你想想看,在我选中为何人谋取幸福的良好目标时,自己却先堕落了,我心中该是多么悔恨啊!”

接着他向她叙述了他已经向她微微暗示过的一段人生经历。他由于情绪低落、困难重重,曾在伦敦游来荡去,像是一个随着波浪漂泊的软木塞子,后来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过了两天两夜的放荡生活。

“幸好,我几乎立刻就醒悟过来了,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接着说,“所以我就跟她一刀两断,回到了家里。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别的女人鬼混了。但我觉得我一定得对你开诚布公,真心相待,不把这件事坦白出来,我就觉得自己是阳奉阴违、假仁假义了。你说你能宽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