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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被传染“黑死病”的恐慌情绪,已经在这群好朋友之中蔓延开来。

拉许欧克的手心温暖而多汗,班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把手抽回来,冲进厕所,把手心手背都洗干净。

保罗见状,按下暂停键。

“拜托,老天爷,你们能不能安静下来,怎么这么不懂得尊重别人?这不只是电视剧而已,这可是宗教洗礼!”

班特冷不防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

靠在栏杆旁边深呼吸。吸气,呼气。

然后,他开始朝底下的街道吐口水。一吐再吐,直到嘴巴完全干涸为止。

拉许欧克不胜悲凄地看着班特的背影,双手手掌纠结在一起。

他用力绞着自己温暖、多汗、受到感染的手,绞到十指关节都发白了……

“不要再胡闹了!以前是很好玩没错,现在可是会死人的。就像经历一场革命一样。”

这位名叫吉欧·冯·克罗赫的同性恋医师在与《男同志档案》的访谈中,不假辞色,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地说道:“现在,不要再胡闹了!”

这些年来,肿胀的淋巴结、发炎、小伤口或疲倦感,哪怕只是健康状态上最微小的变化,都足以让他们每个人吓到冷汗直冒。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有一段时间,拉斯穆斯甚至要求睡觉时,和本杰明各人用各人的毯子。仿佛共享同一条毛毯,就足以导致染上“黑死病”。

同性恋报纸的头条下得真是再贴切不过——《每个娘炮都害怕自己会染上——或已经染上艾滋病》。

班特站在镁光灯之下,扮演男主角康士坦丁。每个观众聚精会神地探头望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怕漏掉他台词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大家都知道,全班就数他最有明星架势。班特今天的演出,将足以使每个观众日后可以大剌剌地对其他人炫耀,毫不在乎地说:“告诉你,我当年在表演艺术学院看过班特·佛格兰的毕业公演……”

他拿着一朵花,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一边数着:“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

当所有花瓣都掉落,他挥舞着裸露的花茎和雌蕊。

“你看到了吗?我妈一点都不爱我!她只想继续玩乐,继续恋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蝴蝶一样。可是我已经25岁了,这个事实一直提醒着她,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把我当作眼中钉啊!”

“哇,太中肯了。”保罗在观众席上自言自语,音量稍微高了点。

旁边的赛尔波狠狠拧了一下保罗的大腿,这才让他闭嘴。

《今日新闻》曾经写道:有一小群残忍又无耻的同性恋者,出于对整个社会怨恨与报复的变态心理,竟然努力散播病原。

拉许欧克认为,这则报道一定是假的。最受欢迎的大记者彼得·布拉特一定在说谎。就是这个家伙整天绞尽脑汁,把男同志如何“交配”的场景写得猥琐又龌龊。

自从确定染病以后,拉许欧克最大的忧虑不在于自己死期将至。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自己会把HTLV-Ⅲ型病毒传染给其他人。

几乎所有拉许欧克认识、确定是带原者的熟人,都不再做爱了。他们不再喜欢自己的身体,不再有自信,对性生活完全失去兴趣。

那种感觉,就像有个辅导员整天靠在你肩膀后面,每次你想稍微亲近别人,就开始碎碎念:“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当你必须随时随地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你会觉得更加难以投入,最后不得不放弃,一切任由他去。

拉许欧克甚至连手淫的兴致都没了。他不忍心看到自己已经被传染的命根子。

他感到无比恐惧,甚至觉得自己非常恶心、龌龊。

他开始讨厌自己的一切体液——精液、唾液、尿液、粪便与血液。在他体内流动,以及他排出来的,全是不洁的秽物。

如果布拉特这头蠢驴问拉许欧克,他最担心的噩梦是什么,他铁定会回答,自己最怕遇上车祸。想想看,一个人躺在车祸现场,浑身是血,还被迫得大声喊叫:“别碰我!离我远一点!我被传染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这样。他得像《圣经》里那些麻风病患一样,一看到有人接近,就歇斯底里地大叫:“别碰我!我不干净!”

染病的第一年,他必须服安眠药才能入睡,脑海里种种想法与念头盘根错节,紊乱到无法驱散。白天更糟,他会不由自主地号啕大哭。他必须一直请病假,他根本就不敢去上班。“无耻又残忍的同性恋者,出于对整个社会怨恨与报复的病态心理,竟然努力散布病原。”

此外,拉许欧克的牙医师也拒绝再为他看诊。当他去医院时,医生与护士根本就不敢接近他。医生对他耳提面命,重复同一句话:“不要再当同性恋了!赶快回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