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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德伯父头也不抬,继续用汤匙舀着麦片粥,大口大口嚼着,右手肘撑在桌上,手掌盖住耳朵。

“好啦,我现在已经决定了。”

“决定?你想决定什么?”

陶德伯父喃喃自语,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手指不住地在脸颊上搔着痒。

“我要念高中,到乌德瓦拉念人文学科,三年。他们已经收我了,我以后要当新闻记者。”

然后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暂停了动作,没有人敢咀嚼。

杨的汤匙还咬在嘴里。

甚至没人敢呼吸。莱恩、杨和莱恩的妈妈一会儿望望格特,一会儿瞧瞧陶德伯父。

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陶德开口了。

“你去死吧。”

说完他继续安静地吃麦片粥。

“我最生气的是,你竟敢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们的生活,”随后,陶德这样告诉他,“你竟然觉得这样不够!”

“当然够!”格特反驳,“我只是想要别的。我想念书。”

“是,你最高尚,自以为比较了不起啦,”陶德说,“野猪屿那个尤汉松,他家的劳夫七年级刚开学,他可是亲自到学校,把他抓回钓虾船上帮忙的,这你也知道。劳夫当年才13岁,从此不敢再提上学的事。”

但格特已经不理会老爸了。

陶德恼羞成怒,索性动手打他。

狠狠一顿毒打。

“他妈的,我早该这样做了!”陶德事后这样辩白,“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生米已成熟饭,木已成舟,只有上帝能在已发生与未发生的事情之间自在游走。

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上帝可不会将太阳一手拦在轨道上,更不会把太阳往回推,让时间倒转。

时间就像一只顽固的小老鼠,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一转眼就到了高中毕业典礼,格特领到毕业证书回家。他的成绩,坦白说,实在非常难看。陶德伯父两眼睁得斗大,定定地瞧着格特的成绩单。

“哟,你不是很行吗?不是很会念书吗?哈哈!”他像看笑话一般,狞笑着。

格特不搭腔,只是走进自己的房间。

莱恩的妈妈为此特地煮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讽刺的是,没人愿意赏光。陶德窝在船屋上,修补几张破得一塌糊涂的渔网。格特本人根本不在家,跟几个朋友在外面彻夜狂欢,直到破晓时分才回家。

然后,小老鼠继续往前跑,又跳又闹,刮抓着地板,吱吱作响。没过多久,夏季游客又从城里回来,涌入渔村的度假屋、小套房、船屋。这会儿,格特当仁不让,主动上前与他们攀谈。

他主动上前与他们交朋友,侃侃而谈,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的口音,一心一意模仿最标准的瑞典语。

“忘本的小畜生,还好意思爬过去,像狗一样摇尾巴。下贱!”

陶德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莱恩的妈妈忍不住搭腔——她和莱恩说到底也都是夏季游客,根本就不算岛民。一家人至少要在岛上生活三代以上,才能算名正言顺的岛民。

妈妈边说边笑,试图缓解紧张的场面,但陶德伯父一言不发地离开餐桌,重重地将门关上。一直到就寝时分,他才满身酒臭回到家。

仲夏节(3)前夕,一群青少年从城里到岛上度假,格特主动与他们交谈,成了朋友。

他们邀请格特、杨和莱恩一起喝酒烤肉,庆祝仲夏,不过杨可不想去。

“我才不想跟这些臭都市人窝在一起。”他难掩自负地说。

莱恩则选择跟去,因此有机会与格特独处。

仲夏夜前的星期三,格特到酒鬼朋友谢尔的家里,胁迫加利诱,要他到公卖局搞些啤酒来,代价是让他留下空铝罐回收换钱。哥哥把那些啤酒藏在床下,要是不慎被老爸抓到,他准会暴跳如雷,那可不是好玩的。

妈妈买给兄弟俩一整袋热狗,让他们带去烤。

莱恩和他俊秀的异父异母哥哥一同搭乘家中那艘小小的机动船出海。天气清爽,天空澄澈无云。当天稍早,当所有人在足球场偌大的草坪上,围着花柱跳着仲夏节舞蹈时,忽然就下起雨了。这些夏季游人依旧冒着雨,追逐着草地上的小青蛙,继续在阴冷迷蒙的细雨中跳舞。

5点钟左右,天空终于放晴——黑云迅速地悄悄掠过天边,好似一道被拉开的帘幕,露出一座蔚蓝闪亮的喷泉。

天空一放晴,风就静了下来。

清新的空气有些微凉,莱恩庆幸自己出门前在救生夹克下多加了一件毛衣。

整个天空将光线毫无保留地映照在闪闪发亮的海面上。他们的小船劈开海面,向前行驶着。

阳光映照,海鸥鸣叫,格特坐在小船的马达旁边,痛饮一罐啤酒。还没见到朋友,他已有些许醉意。莱恩则半躺在船首,仰望着澄澈的蓝天,头部随着马达的震动规律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