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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的一幅杰作!”我说。“几乎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东西可以同时并存,画、战争和集中营!”

“这是一个法国人的画,”布莱克反驳道,“不是德国人的。这也许能说明一定问题。”

我摇了摇头。“德国绘画中也有这类作品。很多,正是这一点让人不可思议。”

雷金纳德·布莱克拿出一个琥珀烟嘴,把他那支雪茄放了进去。“我们可以先试一试,”他温和地说,“您在这儿干不需要太大学问,更重要的是可靠和嘴严。八美元一天怎么样?”

他那非同一般的雪茄、寂静的房间、画作和轻声细语先前如同在对我进行催眠,现在我一下子惊醒过来。“一天是多长时间?”我问。“上午还是下午?”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六点,中午休息一小时。咱们这种活也没法把时间定得太精确。”

“布莱克先生,”我清醒地说,“这跟一个好点儿的听差赚的差不多一样了。”

我等待着布莱克先生明确告诉我,我的差事与一个听差的也并无区别。但他更机敏,他给我算了一笔账,精确地告诉我好点儿的听差挣多少钱。一句话,比他开的价更少。

“低于十二美元我不能干,”我回复道,“我还得还债呢。”

“已经欠债了?”

“是的,欠的是律师的,替我办居留许可的。”

布莱克不满地摇了摇他那秃脑袋,同时又捋了捋自己那发亮的黑络腮胡子;能把这两个不同的动作协调好,那也是一项很好的体操成绩了,他做到了。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鉴于我举了债,他要重新考虑到底能否雇用我。猛兽终于要露出狰狞本色了。

但我没有白白在路德维希·佐默那里学过徒,他在措辞方面比布莱克几乎还要技高一筹。而且我的新蓝西服也没有白买。布莱克腼腆地笑着向我指出,因为我是打黑工,所以不用纳税,此外我的英语也不够流利。我马上抓住他的后一个论据反驳道:可我会法语,我解释说这对做法国印象派绘画生意来说是个优势。布莱克用手势阻止我再说下去,可他到底同意每天给我十美元,而且答应如果干得好,报酬还可以再商量。“此外您还有许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他说,“我经常不在,也就没有什么生意可谈了。”

我们商定,我五天后开始工作。“早上九点钟,”布莱克解释道,“艺术品生意不像其他行当八点就开始。”他叹了口气。“它其实就不该是生意,而应是行家派头十足地达成的交换其财宝的共识。您说是不是?”

我根本就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种共识就是:每个人都想蒙骗别人。当然我没有直抒胸臆,而是说:“那是理想状态。”

布莱克点点头,站起身。告别时他随意问道:“您的朋友坦嫩鲍姆家里到底为什么不挂些绘画作品呢?”

我耸了耸肩。我回忆了一下,在坦嫩鲍姆-史密斯那儿确实只看到过一些漂亮的静物,它们摆在桌子上,都是可吃的东西。“现在他是美国人了,也该挂些画了,”布莱克说,“这可以提升人的地位,此外还是出色的投资方式。比股票强多了。嗨,也没法帮助每个人得到幸福。再见,佐默先生。”

因为我向亚历山大·西尔弗透露了布莱克的事,他迫不及待地等着我。“说说吧,在海盗那儿的情况如何?”他问。

“不是海盗,”我回复道,“更应该说是个自命不凡的亚述人。”

“什么?”

“秃顶,有教养,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胡子像亚述人一样闪闪发光。很有礼貌,也迷人。”

“我认识他,”西尔弗说,“一个极端狡猾、专蒙乡下人的骗子,做派像个王侯。您大概也被他拿下了,得小心啊!”

我忍不住笑了。“小心什么?难道他会拖欠我的工钱不成?”

西尔弗瞬间有些困惑。“这当然不会!不过此外……”

“此外什么?”

我有些得意,因为他看上去是嫉妒了,这让我很受用。“他是个寄生虫!”西尔弗最后解释道。他靠在一张出产于佛罗伦萨的椅子上,椅子是萨伏那洛拉式[82]的,上半截是真品。“艺术品生意是个没良心的行当,”他说教道,“商人赚的钱本来是艺术家该得的。艺术家几乎饿死,商人却有钱买宫殿。我说得对吧?”

我没有反驳。佐默就没买过宫殿。“做古董和工艺美术品生意的还没有这么糟糕,”西尔弗继续解释,“有钱赚,有时赚头还不小,但也冒险,会上当。情况恶劣的是纯艺术品,您想想梵高吧!他本人一幅画也没能卖出去,所有那些上百万卖画的钱全让商人们——那些寄生虫赚走了。对吧?”

“梵高的情况是这样,别人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