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页)

灰咪咪跑出厨房,过了几分钟,她叼了两条煎好的腊肠跑回来,搁在我的脚边。

可恶的猫咪!贼猫咪!没品的猫咪!偷腊肠的猫咪!我每叫一个诨名,她就闭起眼睛,面无愧色地欣然接受,然后转过身来,把想象中的沙子踢到腊肠上,再气冲冲地走出厨房。

我上楼到卧室,透过窗口眺望后院的花园围墙。灰咪咪已经走到屋外,此刻正低伏着身子,摆出捕猎者的姿态,一口气飞快地蹿过花园。她跳到后院的围墙上,沿着墙往前跑去,一下子就完全失去了踪影。我看不清她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我回到厨房。她叼着另一条煎好的腊肠跑回来,放在原先那两条腊肠旁边。她用爪子抓地,做出掩埋的动作,接着就走出厨房,到我的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厨房地板上又出现另一条煎好的腊肠,而灰咪咪坐在旁边,等待我解开这个行为所蕴涵的意义。

我原本以为,这些腊肠大概是小剧场那些可怜演员的午餐。但事实并非如此。我透过卧室窗口,看到灰咪咪沿着围墙轻快地往前跑去,然后纵身一跃,扑向一堵跟后院围墙直角相交的某家围墙,蹿进了别人家里。我注意到那面墙上缺了一两块砖头——应该是屋主刻意取下,好让厨房通风用的。洞口非常小,猫要钻进去并不容易,而且还得从足足三英尺高的窄墙上跳进去,更是难上加难,但她偏偏就是有办法做到。直到现在,每当她感到我没有好好喂她的时候,她就会再度施展出这项绝技。

那家厨房里的可怜女子,刚煎好一两条腊肠,想给她先生当早餐吃,结果才一转身,就发现腊肠在瞬间凭空消失。有鬼!说不定她还气得揍了某个无辜的孩子或是倒霉的狗一顿哩。要不然就是,她取出一磅生腊肠搁在盘子里,准备放到锅子里煎。但她才背过身去一会儿——腊肠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灰咪咪拖着一串腊肠,飞快地越过我们家花园,把腊肠放到厨房地板上。或许这种行为是源自她那些善于捕猎的祖先,他们接受人类的训练,把捕到的食物带回来交给人类,而那些残留在她脑海中的遥远记忆,经过转化而成为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

花园尽头有一株大枫树,每年都会有画眉鸟在树上筑巢。每当小鸟破壳而出,开始学飞的时候,猫们就会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等待,咧开大嘴一口接住。鸟妈妈和鸟爸爸要是飞下来抢救宝宝,同样也会落入猫的魔掌。

被抓住的鸟儿总是吓得半死,“吱吱喳喳”地尖声狂叫,吵得整栋屋子不得安宁。灰咪咪把鸟儿带进屋里,但她这么做,显然只是为了要让我们称赞她的捕猎技术,因为她并不会吃它,只是用各种方法玩弄它、折磨它——而且动作还十分优雅。这时黑猫就会蹲在楼梯上观看。她自己从来没杀过一只鸟儿。但是等灰咪咪尽情嬉戏了三个、四个,或五个钟头,而那可怜的小东西,早已被她凌虐至死,或是折磨得奄奄一息时,黑猫就会接着上场,仿效灰咪咪的把戏,把小鸟扔过来抛过去,玩得不亦乐乎。我每年都会从灰咪咪嘴里抢救下好几只小鸟,把它们扔到她碰不到的地方,扔到空中,或是索性扔到别家花园里去——但这仅限于伤势不重,还有可能复原的小鸟。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灰咪咪都气得要命,耳朵贴向脑后,双眼怒目瞪视,她不懂,不,她完全不懂。她把抓到的小鸟带进屋子里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得意。这其实是一种礼物,我一直到那年夏天搬到德文郡之后,才真正了解到她的用意。但我总是厉声责骂她,叫她赶快把猎物拿走,收到这种礼物,我可一点儿也不高兴。

恐怖的猫!折磨小鸟的坏猫!残忍的猫!虐待狂猫!真是有辱你那些正直猎人祖先的英名!

我愤怒的咒骂声激起了她的怒火,她叼着“吱吱”尖叫的鸟儿冲到屋外,继续折磨鸟儿,而我锁上后门,关上窗户,来个眼不见为净。过了一会儿,等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灰咪咪回到屋里。她并没有绕着我的双腿打转,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故意冷落我,昂首阔步地慢慢爬上楼去睡觉,来消除心中的怨气。小鸟的尸体躺在花园里渐渐僵硬冷却,我看它并不是真的被猫抓死咬死,而是被活活累死的。

我应邻居们要求,找人来修剪这株大枫树,有人说树荫害他们家花园晒不到太阳,有人嫌“叶子掉得满地都是,脏死了”,而替我修剪树枝的工人站在花园里,一边工作一边不停地抱怨。他自然不是针对我个人,再怎么说,我毕竟是要付他工钱的雇主。令他不满的是现代人的生活,他说,这根本就是故意不给树生存的空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