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页)

跟这件事的古怪性相比,更加困扰沃克的是它挑战了他日益增长的惰性。他已经无所事事好几个月了,不确定要做什么,脑海中有些模糊的想法但缺乏看透它们的解决办法。他在等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一个可以促使他做决定的时刻——但这样的时刻没有到来。

每天早上他在马德里咖啡屋吃早餐,然后散步去海边。隔天上午去健身房举重,下午沿着海边跑步,晚上喝点酒。他越来越对这样规律健康的生活上瘾——而喝酒则算是个补偿——诸多小事中的一件,不过足以使他不想轻易尝试改变。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以致像去银行这一类琐事都成了他生活中的大事。他思考得越多,越容易焦虑,仿佛挣扎在冲动的大海里。他没有责任,也没有债务,所以面对选择往往麻木不仁,总是静待事情发生。现在有事发生了——一个挑战,她说的——而他畏缩不前,渴望目前的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被打扰。

追踪,他反复在脑海里琢磨这个词,衡量自己的感受。自从布兰登死了之后,他就发誓做事情不再为了追求刺激——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卷入类似的事件,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因为现在追踪是件违法、危险的事情。

六年前追踪几乎成了一项产业。它起始于针对寻找那些失踪的名人所设的有奖征询。有一个案件引起了大众广泛的注意,因为领奖者声称自己是个专业的追踪者。这个词被记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失踪,在沃克看来,这似乎是为了配合越来越多自称追踪者的出现。于是就变成如果一幢空房子的灯亮着,如果一堆衣服留在海岸上,人们不认为是有人溺水了而会把这当成有人在试图掩盖失踪的痕迹。不论什么时候什么人不见了,总有人有兴趣要把他或她找出来。任何一个喜欢冒险的人都被去做追踪者的想法诱惑着;那些低俗小报的分类广告上总是有提供追踪服务的信息。甚至专门负责寻找失踪人口的政府部门——为政府和其他所有人服务的发现者——也参与进来。许多公务员涉嫌将失踪者的行踪卖给相关利益人。“捡到归我”,这成了众所周知的笑话,也已经成为失踪人口办公室的座右铭。受到赚大钱的诱惑,该部门中任何一个有点雄心壮志的工作人员几年之后都自然会单干。政府很快有了对策:法律规定只有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才有权调查、寻找失踪人员。其他人员的追踪行为是不合法的,因为没有执照——而显然没有可能获得执照。结果这项规定适得其反:将追踪者定义为不合法意味着许多人在法律之外继续从事追踪工作。很多追踪者以前只是在行为方式上不大可靠、不够严谨,而现在他们完全站在法律之外,手段越来越冷酷无情。就像非法交易一样,追踪已经成为地下世界中的一项普遍活动,而正是这个世界在诱惑着沃克回去。

蕾切尔来之后的第二天,他沿着海滩散步,听大海发出高速公路上常有的咆哮声,感觉海浪的翻腾。他从沙滩上捡起一块弯弯的棕色玻璃。海狮在碎波浪里嬉戏。一只狗在蹦跳着追逐它的破皮球。大块的海藻和浮木在海面上漂着。

稍后,当暮色降临时,他用海滨木板小道上的公用电话给她打了电话。在拨号码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冲动地决定了。好,他说。他答应了。

他们在一起待了一天,坐在室外享受今年第一个温暖的太阳。蕾切尔穿了一件浅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件绒线开衫,纽扣掉了一粒。沃克要知道有关马洛里的所有事情,他认识的人、他的生意、他的习惯。每当他追问细节时,她都会停顿一会儿再耐心回答。沃克在做笔记,非常投入地观察她说话的样子,以至于几次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他走神了,脑海中总是浮现他俩之间可能会发生的欢愉场景。然后猛地惊醒,回到现实中来。蕾切尔正在跟他说马洛里受到的一项贿赂指控,就在成功拿下一座大桥的建造合同之后。

“你没有听说过此事吗?”

“没有。抱歉,就像之前说的,我从来不看报纸。”

“电视呢?”

“只看体育频道。”

“电影也不看吗?”

“不怎么看。”

“亚历克斯——”

“如果我找到他,”沃克打断道,“你只是要我让他签署那些文件吗?”

“是的。”

“不想让我带他回来吗?”

“我觉得你又开始不诚实了,沃克先生。”

“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看电影的。老电影。然后,不,我想要的只是那些文件。”

“他有外遇吗?”

“我不知道。”

“你是说如果他有外遇,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