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2/5页)

戴维说:“如果说我们看起来不正常,那是因为我们身在欧洲。”

多拉丝和他们一样固执:“我可不知道。如果你生六个、八个甚至十个——别打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海蕊,我太了解你,不是吗?——如果你住在世界另一头,譬如埃及、印度或其他地方,你的半数孩子会夭折或者无法受教育。你是企图鱼与熊掌兼得。有钱贵族——他们大可像兔子一样多产,别人也期望他们多生,他们养得起。穷人孩子多,大家也认为自然,其中一半会夭折。像我们这样不上不下的人,生养孩子要特别算计,才能好好教养他们。在我看来,你们根本没有深思熟虑……别动,我去弄咖啡,你们去沙发坐下。”

戴维与海蕊绕过厨房与起居室的隔间矮墙,牵手坐在沙发上,一个是瘦削、固执,脸上微带困扰的年轻人,一个是脸上潮红、身躯臃肿、行动笨拙的女人。海蕊已经怀孕八个月,她怀孕有点辛苦,虽没什么大毛病,但害喜得厉害,因消化不良而睡眠不佳,而且对自己失望透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批评他们。多拉丝端来咖啡,放在桌上后说:“我去洗碗,别起身,你坐着就好。”然后转身回洗碗槽。

海蕊沮丧地说:“但那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

海蕊说:“我们应该趁能生的时候赶快生。”

多拉丝站在洗碗槽旁边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大家都说那时生孩子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我们还不是照生不误?”她笑了。

戴维说:“不就是吗?”

多拉丝说:“而且我们也把孩子养大了。”

海蕊说:“我就是明证。”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路克是在主卧房大床出生的,由助产士接生,布莱特医师也在旁。戴维与多拉丝握住海蕊的手。不用说,布莱特医师希望海蕊到医院生产。但海蕊坚定不移,对此,布莱特医师甚不赞同。

那是圣诞节刚过没多久,一个强风寒冷的夜晚。但是屋内温暖,气氛棒极了。戴维哭了,多拉丝也哭了,海蕊又是哭又是笑。助产士与医师享受了欢欣与胜利的气氛。他们一起喝香槟庆祝,并倒了一点在路克的额头。那是一九六六年。

路克是个好带的小孩。多数时间都在主卧房对门的小卧房里安详地睡觉,满足地吸吮母乳。幸福!当戴维早上出门搭火车到伦敦上班前,海蕊会坐在床上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啜饮戴维端给她的茶。戴维弯下腰亲吻她道别,抚摸路克的头,他的动作有一种海蕊喜欢并了解的强烈占有欲,因为戴维占有的不是她或小宝宝,而是幸福。她与他的幸福。

他们的第一个家庭派对是复活节。每个房间都已简单布置,屋里挤满人,包括海蕊的妹妹——莎拉、安杰拉,以及她们的先生与小孩;还有早就在此如鱼得水的多拉丝;莫莉与菲德烈也短暂来访,他们承认聚会颇愉快,但这种规模的家庭生活绝不适合他们。

了解英国的行家此时必能看出,依据不成文却强有力的英国阶级划分系统,海蕊家的位阶显然低于戴维家。戴维的两对父母才和沃克家人 [1]见面不到五秒钟,便发现此一事实,但不予置评,至少,嘴巴没说。而沃克家人听到莫莉、菲德烈只准备在此做客两天,也毫不讶异。倒不是说詹姆斯来了,让他们待不住。就和许多因个性不和被迫分手的夫妻一样,莫莉与詹姆斯见面还蛮愉快,因为他们知道短聚之后就要分道扬镳。其实,他们还蛮喜欢在此做客,承认这栋房子的确适合家庭聚会。在那张容得下全家人、摆得下许多椅子的大餐桌旁,他们享受漫长而愉快的聚餐。不吃饭的时候,他们也常在此喝咖啡、饮茶、聊天,还有说笑……海蕊与戴维可能在房里,也可能正步下楼梯,听到谈笑声与闲聊声,还有孩子们的玩耍声,这时,他们会牵住对方的手,相视而笑,呼吸快乐的气息。没人知道,多拉丝亦然——尤其不能让她知道——海蕊又怀孕了。路克才三个月大。他们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又生,至少还再等一年,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戴维笑着说:“我敢发誓,那个卧房有生殖力量。”他们觉得像快乐的罪人,躺在床上,聆听路克在小房间发出小婴儿的声响,决定在客人离开之前,不能泄漏这个秘密。

多拉丝得知消息后,再度沉默了,然后说:“嗯,看来你们需要我,是吧?”

他们的确需要。海蕊这胎和上胎一样很正常,但她仍害喜不舒服,虽然她并未改变生六个孩子(八个甚至十个)的心意,但暗自想如果这胎与下一胎之间有足够的间隔,她会高兴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