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路德维克 4(第3/4页)

她对我又说过去的一切感受都没法和这一次比。我回答她说(要这么说)她就过分了。她开始发誓说她在欢爱上从来不撒谎,我没有什么理由可以不相信她。她又进一步表白,夸口说我们初次一见面她就料定我们会这样,说她的身体自有天生的本事,是不会弄错的,又说她早就为我的才智和朝气(是的,朝气!她从哪儿学来的?)所倾倒,而且,尽管她一直没敢说出来,但她反正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一下子就形成一种默契,一般说来身体与身体在一辈子里只能订下一次这样的默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么甜蜜,你知道吗?”这时,她弯起身子去够那酒瓶子,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杯子一空,她笑了,说:“既然你不要了,你,我就只好一个人喝!”

虽然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了却,可我应当凭良心说埃莱娜的话并不使我不快:它们证明我马到成功以及我的满足是有根据的。因此,由于我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来,又怕显得过于沉闷,我就对她说单凭一次经验未免过分;况且她本人还告诉过我:她和她的丈夫,不也曾经有过伟大的爱情吗?

这几句话使埃莱娜陷入郑重的思索(她坐在沙发床上,两肘撑在膝盖上,两脚着地,微微分开,右手里仍拿着空酒杯),她最后声音极低地说:“是的。”

大概是她觉得刚才既然已领略真情的享受,也就有义务要同样袒露真情。一连说了几声“是的”以后,她说如果因为有了刚才那一番奇感就否认从前那就太不好了。她又喝了一杯酒,话更多起来,大发感慨,说最强烈的感受都是无法相互比较的。对一个女人来说,二十岁时的爱和三十岁时的爱根本不同,又说我很明白她的话:指的既有心理又有肉体的方面。

后来(不太合乎逻辑,前后不一致),她肯定地说,我在某个方面和她的丈夫十分相似!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相似法。当然我们的举止动作完全不一样,但她是不会弄错的,她的直觉,万无一失,能使她透过外表看到内里。

“有劳你给我说说,我究竟怎么像你的丈夫。”我说。

她说她很抱歉,可这是因为我自己刚才问了她很多,是我要跟她谈她的丈夫的,所以她才敢这么来提自己的丈夫。不过如果我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她可以也应该告诉我:在她一生中只有两次她被一种不可左右的强力所吸引:一次是被她的丈夫;一次就是我。按她的话说,使我和她丈夫可以相提并论的,原来是一种生命的冲动;一种在我们身上洋溢出来的欢乐;一种永恒的青春;力量。

她在一心说明我和巴维尔·泽马内克如何相像的时候,使用的字眼都同样含糊不清,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看出了这种相似,感觉到这种相似,而且始终一口咬定如此。我现在无法说清这几句话究竟使我生气,还是刺痛我的心,说不清,我只是觉得震惊,这些话真愚不可及;我走近椅子,开始慢慢地穿衣服。

“我惹你生气了,我的爱?”埃莱娜感到了我的不高兴,她站起来,走到我跟前,抚摸着我的脸,求我别跟她闹别扭。她不让我穿衣服(不知何种神秘的原因,使她把我的裤子和衬衣看作仇敌一般)。她开始来向我保证说她真心爱的是我,而且说她从来不乱用这个爱字;说她将来定有机会证明这一点;说当我一提几个关于她丈夫的问题,她就知道自己来议论他是冒傻气;她不会让另一个男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夹在我们的中间。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因为很久以来,她的丈夫对她说来就不足一提了。“因为说到底,我的小狂人,我跟他完结已经足足有三年啦。没离婚是因为小家伙。各人只管各人的。彼此真的就跟外人一样。他在我心里只是一段旧事,一段遥远的旧事罢了……”

“这是真话吗?”我问。

“的的确确是真话。”她发誓说。

“你别这么随口瞎说,这太不好了!”我说。

“我可不是说瞎话!不错,我们现在还是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但并不是夫妻生活。这一点,我向你保证,已经有好几年谈不上是夫妻了!”

她盯着我的那副神气,活像是个失恋的女人在苦苦哀求。一连好几次,埃莱娜对我重申她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撒谎,我没有任何理由妒忌她的丈夫;所谓丈夫,是过去;因此今天她也谈不上忠或不忠,因为没有可以忠于的人;我用不着担心:我们下午的爱情不仅美好,而且纯洁。

我猛地被点醒,有点发慌,我突然发现,归根到底我不能不相信她的话。她觉察到我信她,便如释重负,一次又一次要我大声告诉她:她已经把我说服了。接着她又自己给自己倒些伏特加,而且要我跟她碰一杯(我拒绝了)。她拥抱我。尽管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却不能不去看她。那双傻蓝的眼睛和裸着的身子(活动着,跳来跳去的)吸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