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路德维克 4

“您把衣服脱掉,埃莱娜。”我轻声说。

她从沙发床上站起来,裙摆滑落到膝盖。她的双目看着我的眼睛,没有说话(也不把目光移开),慢慢地把裙子侧边的拉锁拉开。松脱的裙子沿双腿而下,她把左脚从中拔出,用手把着裙子,又把右脚从里面跨出来,把裙子放到椅子上。她身上还有一件套头衫和衬裙。她把脑袋从套头衫里钻出来,又把套头衫扔到裙子那里去。

“别看。”她说。

“我就想看看您。”我说。

“不,我脱的时候别看。”

我走到她身边,从她胳膊下伸手把她搂住,我的手滑向了她的腰胯。丝质的衬裙下,略有些汗湿。她躯体的曲线,软软的,被我感受着。她把脸蛋凑向前,由于多年的接吻习惯(坏习惯),双唇半张着。可我不想吻她,倒是想要细细看看她,看得越久越好。

“您脱呀,埃莱娜。”我又说一遍,一面后退几步,脱去我白己的外衣。

“这儿太亮了。”她说。

“这样才正好。”我对她说,同时把外衣搭在椅背上。

她卸去连衣衬裙,把它扔到套头衫、裙子那里;把高筒袜一只又一只地褪下,抽走;她没有扔它们,而是自己走过去,小心地把它们放好。接着,她把双手反勾到背后,抬起胸,几秒钟以后她紧绷的肩膀才松开,于是乳罩从乳房上滑落下来。由于抱起了两只胳膊,双乳相互挨着,它们丰盈、饱满、苍白,而且明显地有些下垂。

“脱呀,埃莱娜。”我又催她。她望着我的眼睛,然后脱去那条紧紧裹着她的黑色弹力内裤,把它扔到高筒袜和套头衫那里。这时她已全裸了。

我把这一场面的每个细节都看在眼里;当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我不是寻求匆匆一乐,而是要把这个陌生的亲密对象每一个细微处都彻底地占为己有,要在一个下午、一次做爱中把它们全部攫取过来。在做爱中,我不仅纵情欢乐,而且还要注意捕捉瞬息的变化,所以我必须保持完全的警觉。

到此刻为止,我仅仅通过视觉占有了埃莱娜。我现在还与她有一定的距离。而她则不然,已经在巴望两个肌体温热的接触,希望她在目光寒气中的身躯赶快得到覆盖。我虽离她尚有几步远,但似乎已经尝到她润湿的双唇,体味到她那舌头对肉欲的渴求。又一秒钟,两秒钟过去了,我和她到了一起。在两张满堆着我们衣服的椅子之间,站在房间的中央,我们相拥着。

她动情地唤着我:“路德维克,路德维克,路德维克……”我把她引向沙发床,让她躺倒。“来吧,来吧!”她说,“挨着我,紧紧地……”

肉体之爱极少达到与灵魂之爱水乳交融的程度。那么当肉体在结合的时候(其动作自古存在,天下皆同,恒久不变),灵魂又在干什么呢?这时它所忙于创造的一切,便是要显示自己可以高高凌驾于单调的肉体动作之上!它对肉体(同样对他人的肉体)可以表示极大的轻蔑,因为它可以借助肉体进行想象的创造,其欲火比两个肉体的结合甚至更加强烈千百倍!或者反过来说:当它听任肉体进行小小的一来一往摆动的时候,它又是多么聪明地来鄙薄肉体。它可以随着各种思绪飞向远方(已经厌倦了肉体的反复无常),比如去记起某次棋局、某次午餐,或想到某本书的阅读。

两个相互陌生的肉体结合在一起,这不少见;甚至两个灵魂合二为一有时也能实现。但一个肉体和自己的心灵要相互统一,达成默契,以共享激情却要难上千倍万倍……

那么当我的肉体在和埃莱娜做爱的时候,我的灵魂又在干什么呢?

我的灵魂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它对这个身体十分冷漠。它知道,这个肉体之所以被它选中,是因为这个肉体已经习惯被一个眼下不在场的人观察下的做爱,所以它也竭力以这个不在场的第三者的目光去看待它,它尽量要成为这个第三者的通灵人;在这里,一个女性裸露的躯体展示在目光下,还有她那屈着的腿、肚子的褶皱、胸脯,但只有当我的眼睛成为那个不在场的第三者时,这一切才有意义,我的灵魂,终于进入了那个人的目光,和它完全统一;弯屈的腿、肚子上的褶皱、胸脯,我的灵魂全都占有了它们,就跟那个不在场的第三者一样。

不仅是我的灵魂变成这第三者的通灵人,而且它指挥我的躯体替代那个人,然后,它就走开,以观察这夫妇两个的身躯如何紧搂,然后突然又命令我的肉体恢复自己本来的身份,插足于这对夫妇的结合之中,使这个结合解体。

埃莱娜全身痉挛,脖子上一根血管都变青了;她扭转头,用牙齿咬住一个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