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19/33页)
我的朋友还想顺便插一句,这一个既独特又给人启示的形状夹在所有那些另外的、毫无意义的形状中,比如有乱七八糟的树叶,有相互交织的蕨类扇叶,还有无数的草叶和苔藓。它使他那几乎毫无长进的色彩感持续地变得充实,因为这个独特的形状,即便它还是一个如此小的形状,就像一首描写玫瑰的古诗中所说的,给他“预先闪烁着光芒”,今天是酒红色,明天是水晶紫色,后天则是像老鼠或老虎那样的灰褐色,变化不断。
他的蘑菇书不会成为什么指南,或者如果是的话,那也首先是一本他为自己本人考虑的指导手册。可是,他后来渐渐地转换成了记录,并让我看,起初暗地里,后来就公开了,同时也让别人看。开头是一种叙述,就像人们有时独自给自己预先讲述些什么,并且说的那么清楚,接下来,他就偏移到理论争议,有时甚至成了煽动。
他特别讲述道,他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惯了每次在真正寻找蘑菇之前,即使在值得怀疑的森林里,也要专门穿过一些区域走一段,相当一大段。他在那里就会确信无疑,这里并没有长着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这里除了树木和灌木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他走在那里,不断望着地面,知道在树叶之间哪儿只有砂砾和黏土。因此,他的目光对那些希望所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敏锐,也不用这个行走的人刻意再做什么;他开始走动时,便也开始看起来,哪儿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看的;当他随后来到那些预示着希望的地方时,他的眼睛就已经盯上了。
与此同时,之后助他一臂之力的是,蘑菇痴儿立刻变换成他称之为“寻找脚步”的行动方式,伴随着侧身朝我瞥一眼,也称之为“叙事的脚步”,一种一再近乎停滞不动的行动,但在穿越树林与灌木丛时,却从不会停下来,更像是一步似一步地挪向前;一旦停下来,就意味着寻找脚步找到了意义所在;在寻找的过程中,不是悄然呆立,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行进,另外一种静默的方式,这样就会有发现,有无与伦比的发现。
他也讲述了不断变换的寻找脚步。这时,他倒着走,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又一步。(这难道不是一种前进吗:从当初“倒退”进一筹莫展的境地,到现在出于惬意倒退到作为寻宝人而倒着走?)。或者他告诫自己,只要他长时间只是垂着头四处穿越,偶尔也会停住脚步,从地面不经意地向树冠与天空的方向望去,抬着头,这样至少保持一分钟:如同连细节和最不起眼的形状都描绘到了。之后,当他再次低头望着地面时,便觉得地面仰仗于天空赐予的光亮,那些先前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轮廓简直就像是被光泽照亮了似的。他不止一次地在这样急切地望着脚前,之后才领悟到他几个钟头以来,甚或几天和几周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或者他发现了那样一些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一些他从未寻找过的东西,一些他既没有在大自然中见过、也没有在照片上看到过的东西,一些对他而言新鲜的东西;或者,在仰视之后,他在这块林地上发现的既不是所寻找的蘑菇,也不是另一种,更不是陌生的第三种,其实什么新鲜东西也没有发现,而是根据头顶上的天体,仅仅觉察到他脚尖前的世界:是的,这也称之为他的世界!
在同样的自我告诫中,在他为计划的蘑菇书所撰写的记录里,我的朋友从同样的自我告诫转向针对自己的命令。比如,他这样命令自己,每当他花费了很长时间,迈着寻找脚步走来走去,抬头望来望去,但仍然看不到,甚或压根儿就看不到什么希望得到的东西——他在书中一个地方甚至写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时,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些别的东西,不仅有别的、更有他觉得毫无价值的蘑菇,而且也有浆果,甚至已经干枯的,或者板栗,包括发霉、变质、碳化的板栗时,他就这样命令自己:“去采集吧!转到一侧去!弯下身子吧!搜寻吧!转身吧!挖掘吧!”这样一些自我命令,同样也考虑到采集别的毫无意义的东西,这时,你就会尽可能地接近地面,这样又会把你引到寻找的路子上,它们或许同时也会引导他这本蘑菇书未来的读者。
好一阵子,他把这事包装在更多是小心翼翼的推荐中。他这样忠告说——“根据多年的经验”(尽管还没那么久远)——,要么在路边和小道旁寻找,要么彻底远离这些地方:通常情况下,对“我们那些东西”——他以此指的是那些很有价值的蘑菇,他一开始也称之为“我那些东西”——来说,介于路边与难以到达的森林深处的广大中间区域并不是一块沃土;据说,他大多数甚至几乎所有的“珍宝”,都是在路边沿线找到的;通常情况下,距离路边较远的区域,不管你找多久,什么都找不到;但是,在森林最深处,只有需要你自己去发现的地方,只有在那里的灌木丛中,在污泥中,在灰烬中,在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树昏暗的脚下,你才会找到这些东西;地上铺满了手枪子弹,还有这样一个规矩,通常在这里会找到这样一个珍宝,独一无二的、胜过其他所有的珍宝:“你好,君王!”有一次他甚至脱口而出:“你好,帝王!万福,凯撒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