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6页)

记住我这句话吧,他铁了心要落入这个轨道。它把他拽了进去,就像唱针走在一张“蓝知更鸟”唱片的纹路上那样,在城里一圈又一圈地跑。大都会就是这样扒拉着你转,强迫你按它的意愿行事,沿着铺好的路走。与此同时,让你觉得你是自由的,觉得你能跳进灌木丛是因为你愿意。这里没有灌木丛,要是刈过的草地允许人走的话,大都会会让你知道的。你逃不开一个大都会为你铺设的轨道。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你发了财还是守着穷,毁了身体还是健康长寿,末了你总会回到你开始的地方:渴望着得到一件人人失去的东西——年轻的爱。

对了,那就是多卡丝。年轻,但是聪慧。她是乔一个人的甜食——像糖果一样。如果你年纪轻轻,刚刚来到大都会,糖果是最好的东西。糖果,还有双簧管,而且就连双簧管也是被称作甘草棒的。然而乔在大都会住了二十年,也不再年轻了。我猜他是那种十六岁左右就停止长大的男人,在内心。所以,尽管他穿着前面系扣的毛衣和圆头皮鞋,他仍然是个小孩,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孩,糖果仍然能让他笑起来。他喜欢用那些带薄荷的玩意打发漫长的一天,而且以为别人也喜欢。所以他发糖给在路边石上出洋相的吉斯坦的儿子们。你看得出来,他们更喜欢巧克力或者带花生的什么东西。

乔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只是所有那些他从温得米尔弄来的好东西。还有,他用来买不新鲜、黏糊糊的薄荷糖花的钱和在租来干那码子事用的房间上花的钱几乎一样多。在那里,他的私人糖果盒为他敞开。

该死!怪不得事情是用那种方式结束的呢。可它本来不必那样。还有,要是他当时停止满城去追那个又小又快的东西,及时告诉斯塔克、吉斯坦或者某个可能感兴趣的邻居,谁知道那又会怎么样呢?

“这不是一件你能讲给另一个男人听的事。我知道大多数男人都迫不及待地互相交流他们的拈花惹草进行得怎么样了。把他们的勾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么做是因为那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也不在乎人们怎么看她。我顶多是半遮半掩地告诉了玛尔芳,再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告诉另一个男人?那可不行。反正吉斯坦只是会大笑一通,尽量不去听这事。斯塔克会盯着自己的脚,发誓说我让人给套牢了,并且告诉我我真是个冤大头,得自己补救补救了。跟他们谁我都不会谈起她。这事不能说,除非是个密友,一个你从前认识的人,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比如维克托利,可我就是有那个机会,也不相信自己会告诉他;要是我连对维克托利都不能说,那是因为我不能告诉我自己,因为我不完全明白它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看见她在买糖果,而这整个情景很甜蜜。不光是糖果——是那整个的情景和画面。糖是一种让你舔、吮、吞下去、吃干净的东西。不。还有别的什么。更像是蓝色的水和白色的花,还有空气中的糖分。我需要待在那儿,那儿所有这一切恰好混合在一起,而她就在那儿,多卡丝。

“我到那个公寓去的时候,不知道那张我在杂货铺里见过的脸叫什么名字,而且当时也没把她的脸放在心上。可是她打开了门,正好对着我打开了门。我闻到了磅饼和烹饪好的鸡的香味。女人们聚过来,我把我的东西拿给她们看,同时她们一边大笑一边做着女人们做的事:把我夹克上的棉绒拍打下去,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来。这是她们的一种方式,用来拾掇你,修补她们认为需要修理的地方。

“她并没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可我每一分钟都知道她站在哪儿,怎么站着。她把屁股靠在客厅里一把椅子的靠背上,同时女人们从饭厅里涌出来拾掇我,开我的玩笑。然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多卡丝。我没听见太多别的东西,可我留下来笑着给她们看了我所有的东西,不是在兜售,而是让它们兜售自己。

“我出售的是信誉;我让事情顺其自然。那是最好的办法。从不强求。就好比我在温得米尔伺候客人进餐的时候。我在那儿,但只是因为你要我在那儿。又好比我在客房干活的时候,把伪装成咖啡的威士忌拿出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那儿,而且非常及时。你得知道,那个女人想喝上四杯,可又不想要四回;所以你就得等着,等她的一杯酒喝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再把它斟满。那样,她始终用一个杯子喝,而他买了四杯。安安静静的钱低语了两次:一次是我把它悄悄塞进兜里的时候;一次是我把它悄悄从兜里拿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