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6/8页)

一次能给两颗脑袋做头发是很走运的,维奥莱特一直盼着七点钟的预约。她按了门铃,没人答应,她就等着,心想,也许她们在市场耽搁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按了按门铃,然后靠在混凝土栏杆上,问隔壁一个正要离开大楼的女人知不知道邓弗雷家的女人们到哪儿去了。女人摇了摇头,不过又走过来帮维奥莱特看了看窗子,觉得很奇怪。

“她们在家的时候把窗帘拉上去,”她说,“出门的时候就放下来。跟常人正好相反。”

“也许她们在家时想看着外面。”维奥莱特说。

“看什么?”那女人问道。她立即生起气来。

“阳光,”维奥莱特说,“让屋里进点阳光。”

“如果她们需要的是阳光的话,早就该搬回孟菲斯去。”

“孟菲斯?我还以为她们在这儿出生的呢。”

“那是她们让你那么以为。可她们不生在这儿,甚至不是在孟菲斯,而是考特镇,一个谁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我的天哪。”维奥莱特说道。她很惊奇,因为邓弗雷家的女人都是举止端庄、城市气很足的大家闺秀,她们家的父亲在136街上拥有一家店铺,她们自己也有跟纸打交道的好工作:一个在拉菲特收门票;另一个在会计行工作。

“她们不想让人知道那个。”女人继续道。

“为什么?”维奥莱特问。

“神气呗,那就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一天到晚摆弄钱。你注意没有,那些靠摆弄钱谋生的人是怎么变得神气活现的?就好像钱不是你的,是他们的似的。”她朝遮着帘子的窗户咂着牙床,“阳光?得了吧。”

“呃,我每隔一个礼拜的礼拜二给她们做头发,今天就是礼拜二,对吧?”

“可不。”

“那,你说她们上哪儿去了呢?”

女人的一只手伸到裙子下面,把长统袜的上端重新系一下。“不定到什么地方,假装着她们不是从考特镇来的呢。”

“你是从哪儿来的?”这女人单手绑牢长统袜的本领给维奥莱特留下很深的印象。

“考特镇。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们两个。到了这儿,那一家子装得好像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我似的。就是因为去摆弄钱,而不是摆弄扫帚;我倒是应该拿拿扫帚了,趁我还没丢掉这份没用的工作。噢,天哪。”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留个便条吧,干吗不呢?别指望我去跟她们说你来过。没必要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说话。”她把外套扣子扣上,然后,维奥莱特说她还要等上一小会儿,她就挥挥手,意思是随你的便。

维奥莱特在宽阔的台阶上坐下,把装着火剪子、头油和洗发水的提包安顿在自己腿肚子后面。

当婴儿抱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把毯子慢慢拉上来围住他的脸蛋,对他那蜜糖一样甜的、黄油颜色的小脸来说,一丝儿风都太凉了。他那大眼睛里迷蒙的凝视逗得她直笑。她觉得心里踏实极了,一种活蹦乱跳的光在她的血管里乱窜。

乔肯定会喜欢,她想,喜欢他。她的心思迅速地转到了他们的卧室,琢磨着在弄到一个真正的摇篮之前她能用个什么东西先充充数。样品箱里已经有了柔和型的肥皂,这样她就能马上在厨房里给他洗澡了。他?是个他么?维奥莱特准备回家看个究竟,她因此激动得仰天大笑起来。这大笑声——又轻松又响亮——向一些人证实了这次盗窃,也让她在另一些人那里丢尽了脸。一个蹑手蹑脚的女贼偷了小孩以后,难道会在离她抱走孩子的柳条摇篮不到一百码的街角引起大家的注意吗?如果孩子的姐姐要跑回家一趟,托她照看一下,一个好心的、清白的女人难道会抱着孩子四处闲逛,而且那样大笑吗?

孩子的姐姐在屋子前面尖叫起来,把邻居和过路人都招了过来,同时还扫视着人行道——上上下下地——大声喊着:“菲利!菲利不见了!她抱走了菲利!”她用两只手攥住婴儿车的把手,不愿意向她扫视过的地方跑去,就好像,她要是离开摇篮,里面只有她刚刚扔进去的唱片——她跑回屋取的就是这个,现在正搁在她弟弟刚才躺过的枕头上——唱片也会消失似的。

“哪个她?”有人问,“谁抱走了他?”

“一个女的!我就走了一分钟。一分钟还不到!我请她……我说……她说行……”

“你把一个活生生的娃娃扔给一个陌生人,就为了取张唱片?”那个男人声音里的憎恶弄得姑娘满眼都是泪水,“但愿你妈妈把你撕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