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11页)

“你们想让我怎么样,该死的!”

她们看样子似乎正在等待这个问题,于是便纷纷拽出一个乳房给她看。吉丁颤抖了起来。她们站在屋里的四处,互相轻轻地推搡着,轻轻地——因为地方很小——露出一个乳房,然后是两个,吉丁吓坏了。这可不是那个关于帽子的梦,因为在那个梦里她是睡着了的,是闭着眼睛的。而此时此地,她却是完全清醒的,天啊,只是在一团漆黑中看见了她母亲和纳纳丁!

“我也有乳房,”她说着,或是想着,或是希望如此,“我也有乳房。”但她们不肯相信她。她们只一味地把她们的乳房托得更高,往前推得更远,还看着她。除了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所有的女人都露出了她们的两个乳房。而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作为更令人震惊——她把一条胳膊伸得长长的,给吉丁看她那三个鸡蛋。她更害怕了,吓得哭了起来。她的后背紧顶着墙,右手攥拳放在肚子上,她摇晃着儿子,摇了又摇。他惊醒之后,她一头扎进他的肩窝,哭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告诉她们别打搅我。”

“什么?”

“抱住我。”

“吉丁。”

“关上门。不,别动。抱住我。”

“又梦见那些帽子了?”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抱住我。”

他抱住她。直到天亮。可就算他睡着了,她仍然醒着,而那些女人终于走了——叹着气——他没有松开她。

没人被那个小伎俩蒙骗过去。老人猜出来了,男人们都知道了,而罗莎听见了他们的动静,如同收音机一样清晰。

她无法摆脱。倒不是因为罗莎一早起来煎鸡蛋,甚至照相机风波、士兵的多嘴或者老人信口胡说的《圣经》式谈话,抑或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和那间憋闷的卧室,而是因为她知道,洞穴中植物的声响可能会更喧闹,而夜里的女人们一定会使她一直精神紧张。她无法摆脱。夜里的那些女人把她的整个周末都毁了。埃罗比先前更腐朽,更让人厌烦。一个烧光的地方。那里没有生命。或许有过去,但绝没有未来,而且说到底,了无情趣。一切南方小县城的浪漫色彩无非是一个谎言,一个玩笑,不过是在别处一事无成的人才会保守的秘密。是一个引人上钩的借口。厄尔尼·保罗可以到纽约来——如果乘飞机还会更快呢。她需要空气,需要出租汽车,需要用她懂得的语言进行交谈。她再也不想进行那种沉默比语言能传达更多意味的交谈了。不,她不想要在“夜动”的聚会,儿子,求你了,把我从这里带走吧。你知道我有事要做。带我回去,不然我就回去,而你愿留愿去随你的便。不过,儿子,我是不会再在这儿待一夜了。

“今天晚上我还来你这儿。”

“那没用。”

“那我们就在外边待一整夜。”

“不。把我准时送到火车上就行。”

一时之间,儿子对她合上了他眼中的眼睛——就像他没敲门就进入卧室里那样——没有闭眼,就把它们合上了。她在让他选择。但他再次睁开了眼睛,问她:“你爱我吗?”

“我爱你。”她说。

“我到那里去的时候,你会在吗?”

“我会在那里的。我当然会在那里。等着。”

“厄尔尼·保罗有一辆车。我明天和他一起回蒙特戈梅里,然后从那儿飞纽约。”

“好吧。不会更久了?”

“不会更久了。”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们准时上了火车,不过他没有准时去纽约。四天过去了,他还是没到。吉丁倒是没受干扰——有那么多事要做,跑来跑去,午餐聚会,约定美发和寻找工作。她得给多恩打电话,弄清她是否按计划回来了。她要不要另找一处地方去住?到第五天,她又有了那种孤儿的感觉。他可以打个电话。她想象着他跟厄尔尼·保罗和士兵喝酒的情景。又一个周末溜了过去,还是没有儿子的影子。他显然知道怎么给厄尔尼·保罗打电话,却不知道怎么给她打。她想到打电话给埃罗。 “夜动”里有一部电话,但她记不起她在谁的家里还见过电话。现在她有点按捺不住了。面对他的漫不经心,他的无动于衷,她简直要发疯了。最后她绝望了。她在内心深处知道他会来,会在某个时间来,他或许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或许根本没有,但她深知他一定会来。她的绝望来自她的感觉,他在那里与所有那些露着乳房、拿着鸡蛋的女人在一起,那些妖女。他生活中和她生活中的所有女人都聚集在那里——唉,不是她生活中的所有女人。多恩就没在那儿,艾莎、菲莉斯蒂或者贝蒂也没在那儿。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那样做的。她们是她的朋友。她们与她是同一种人。不像那个齐安涅全州闻名,不像罗莎长着见证人的眼睛,或者纳纳丁头上紧盘着发辫,面色忧郁地看着厨案,不服气地待在那个房间里。也不像因为被狗咬而得了疯病的弗朗西恩,更不像她自己的母亲,你怎么可能,妈妈,你怎么可能和她们厮混在一起。你死了,撇下我,你对我的爱不足以让你活下去,你明知道爸爸走了,你还走了。但她多次重放过那些镜头后,动力没有了,只有技术还令人佩服。当然她母亲和她们在一起,也露着乳房。她当然会在那儿的。不过,是什么让她们觉得能够聚在一起对她那样做呢?她们甚至不认识彼此。除去乳房之外,她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她也有乳房,多恩、艾莎、菲莉斯蒂和贝蒂都有。但她仍然无法摆脱,那场景使她愤怒,而愤怒对摄影师、经纪人、电话公司和公寓经理是有好处的。大家都注意到了,不来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