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页)

终于有一天,玛格丽特走进他的房间,在身后锁上了门。

“我刚刚和迈克尔通了话。”她说。

瓦莱里安无法相信。她能给他打电话?和他通话?叫他的名字?她是不是以为这和往常一样是公事公办?

“他说他发过两封电报,告诉我们他回不来了。两封。但是接线员没有打电话报过一封。我要他给B. J.布里奇斯打电话。我们在新年的时候显然不需要什么客人了。”

瓦莱里安一语不发。她正准备继续说下去,随便聊些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血还没有从他的眼中滴下,所以这仍然不是生活。他之所以能够挺过来,是因为他现在过的不是生活,而是别的东西。

“你怎么敢给他打电话?”他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敢?”

“他没受伤,瓦莱里安。他没受伤。”

瓦莱里安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她。此时此刻的她甚至更可爱了。她的头发没有被发胶固定,没有被装饰艺术风格所折磨,满头秀发随着她的头形自然下垂。她也没有化妆。纤细迷人的眉毛不经修饰,薄薄的上嘴唇比起她刻意涂成的丰满之态更可人。

“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受了伤什么没受伤?你不知道其中,其中,其中,其中的区别。”他闭上了嘴,他说不出来,“你怎么知道受伤和愈合的区别?”

“我知道。我见过他。我去看过他。相信我,他好好的。比大多数时候都好。”

有一阵子他们俩都没说话,后来玛格丽特才开口:“你想问我为什么。别问了。我回答不了。我只能告诉你,我顶多能控制自己不去做,而不能让自己不做。事情当真发生时,我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他哭或者不睡觉。可是后来,有时候我是为了让他哭或者把他弄醒。”

“我听不下去了,玛格丽特。”

“你能。我已经做了,一直记得。所以你也能听。”

在他眼里她很强悍。他却在衰弱,被哀伤磨损得心力交瘁,而她还很强悍,比他强。她谈起那件事来仿佛它只是一个病例,一次手术,她挨了那一刀后就挽回了生命,现在正在对他描述那次经历。

“你让人作呕。你是,是、是、是恶魔。你做那种事,因为你是恶魔。”

“我做那种事是因为我能做,瓦莱里安,而我不能做了之后就不做了,也不想做了。”

“不能?”

“对,不能。他长得太大了,他能还手了,他能……告诉别人了。”

“你走开。”

“他挺好的,我告诉你。他没事。”

“请你走开。”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她没再说一句话,就开了锁,出去了。

还有一次,她在早餐桌边等着他,说:“你生气是因为他没告诉你。”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瓦莱里安还没有想过这一点。这些年来,小男孩躲在水池下的画面和只有“啦,啦,啦,啦,啦”的歌声始终伴随着他的生活,但现在他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愤怒的一部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大概感觉太羞耻了。”

“噢,天啊。”

“我想他现在还是觉得羞耻。”

瓦莱里安的双手再次颤抖起来。“他为什么爱你?”他越过他那双颤抖的手问她,“他为什么爱你?”

“因为我爱他。”

瓦莱里安摇着头,又问了她第三次:“他为什么爱你?”

“他知道我爱他,”她说,“我只是忍不住那样做。”

瓦莱里安大喊起来,声嘶力竭:“他为什么爱你?”

玛格丽特闭上了她那双男孩般的蓝眼睛:“我不知道。”

这时泪水涌了出来。不是一下子涌出来的。不像他预想和渴望的那样是一股血流;而更像是黄昏的闪光,是眼睛里的一点变得越来越亮的水银。而这仅仅是开始,他清楚还会有更多的随之而来。现在,这一明亮的烧灼已经让他满足了。

玛格丽特睁开眼睛,注视着他的眼睛。“揍我吧,”她轻声说,“揍我吧,瓦莱里安。”

他一想到揍她,想到要与她肌肤接触,颤抖的手就抖得更厉害了。他的全身都在退缩。“不,”他说,“不。”

“求你了,求你了。”

“不。”

“你非揍不可。求你了,你非揍不可。”

现在他看得见她脸上的那些线条了,那些被化妆术高明地遮掩了的线条。这一条、那一条的线,发际线和其他的相比明显不同。她看着更真实了。不像一块瓦莱里安牌糖果,而像是公共汽车上的一个人,已经成形,有着血肉之躯和丰满的生命,而那条生命不是你的,你也无法接近。

“明天,”他说,“也许明天吧。”

每天她都要求他,每天他都回答:“明天,也许明天吧。”但他从来没动手,而她也很难想出某种能缓解彼此痛苦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