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17页)

通常,每当玛格丽特睡过头时,吉德都会用一个微笑、某封有趣的邮件或是令人激动的广告单叫醒她。吉德会把一杯可可放在玛格丽特的地毯上(这间布满了时髦而稀疏的雕饰的房间里没有床头柜),她们会以一些提神的女孩间的闲聊来开始一天的生活。

“瞧,蔻依有四种新香水呢。四种。”

“我看,布鲁顿先生的情人已经走了;你接到了赴宴邀请。最好还是去,因为我认为她的情人很快就会去拜访他们的。你看过他们三个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吗?昂丁说,那儿的厨娘说那让她觉得恶心。”很久以前,当吉德趁假期来拜访他们时,玛格丽特觉得她不好相处又爱耍小脾气,但如今,她长大后变得标致又有趣。大学生活也没有把她变得盛气凌人,和变成修道院院长的昂丁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昨晚那顿饭是怎么进行的。吉德留下了吗?那陌生人什么时候走的?她抬手想按一个按钮。随后又变了主意。说不定那人杀了所有的人,只有她一人得以逃脱,因为她跑到楼上的卧室,把自己锁了起来。不对。如果他杀了人,就不会有那无聊的音乐了。上帝。也许他会回来,晚点再动手。他们能采取什么措施来制止他?所有的邻居都该被告知,有个黑人在附近游荡,而且这种事还会发生。他们应当共同防范,彼此保持联系。每一家都该设人值班,二十四小时总有人站岗。她不会提到瓦莱里安先给他吃了饭,而且还让她待在那儿看着他吃。邻居们会觉得他疯了,会把那强盗做的任何事都怪在他头上。说不定他已经入狱了。他昨晚是出不了岛的,但今天一早,她听到了吉普车开走又返回的声音。西德尼可能开车押他上了汽艇,由港口警察就地给他戴上了手铐。不管怎样,她不打算假装苟同瓦莱里安的做法。他甚至懒得到她这儿来解释一下,更不用提道歉,就像他从未解释过他为什么不愿回美国。他当真指望她在丛林中受热气的煎熬,明知道热气、太阳和海风会对她的皮肤造成什么损害。明知道从缅因到费城,她已经觉得到了热带。稍微一晒,她的胳膊就发红,后背还起疱。可他还是要待在这个她除了在迈克尔小时候全家一起来度假之外从不喜欢的地方。现在,由于有吉德做伴,在法兰西王后岛上逛街,和邻居一起吃午餐,这块炙人的坟墓总算可以忍受了——仅仅是忍受而已。要是没有迈克尔在,她是绝对受不了在这里过圣诞节的。绝对受不了。那种糊涂劲又犯了。比如说,昨晚吃沙拉的时候,还有早些时候那顿早点。但有迈克尔在旁边,她从不会忘记东西的名字和用途。

玛格丽特·斯特利特闭上眼睛,转身趴到床上,尽管她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整整一夜,她都在惦记壁柜的门,她去那里找那首诗,是为了弄清瓦莱里安在跟她开玩笑,布里奇斯献给迈克尔的那首诗中确实有那行“他走路时放射着光辉”。壁柜是大得能走进去的那种,里面有单独的衣橱和更衣室,最靠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龛供她存放东西。就是在那儿,在她最私密的东西中间,她看到他坐在地上,平静得出奇,肮脏透顶。他看着她,却一动不动,似乎过了几小时她才退出来,又过了几小时她才能从张开的嘴中发出声音,至于她是怎么下的楼梯,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但当她到了楼下时却像在梦里,大家看着她,但目光却像是毫不相信她,而最糟的是瓦莱里安,他坐在那儿的派头像个爵爷或教士,全然否定了她的坦白,她的和盘托出。他的眼神告诉她,她像夹沙拉时一样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她开着灯躺了一夜,想着她的壁柜现在成了厕所,里面有过脏东西,现在仍未清除。只是在天亮的时候,她才稍稍有一会儿进入了轻浅而无用的睡眠,也没有做该做的梦。醒来时她疲惫不堪,不过,随着黑夜过去,她的恐惧也消失了。她众多的情绪中持续最久的是愤怒,但即使是愤怒也一直在随着她的思绪而滑开,脱缰,变成了伤感,一路奔回莉奥诺拉和埋在耧斗菜中的拖车身边。

天气热得越来越难忍,但她不肯把被子推开。她的门是锁着的。吉德很快就会来照看她。瓦莱里安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她不会让步的。在她的东西里面。实际上就在她的东西里面。说不定他已经打过一炮了。黑人的精液凝结在她的法国牛仔裤上,或是滴在她的安妮·克莱恩牌鞋尖上。男人是不是有时候喜欢射在女人的鞋子里?她只好把整个壁柜清洁一下了。要不更彻底一点,她把一切都扔掉,买新的,从零开始。瓦莱里安可真卑鄙。一等一的卑鄙小人。等迈克尔听说了这件事。等着好了。然后她哭着想起选美获胜的当晚,她穿的那条无肩带长裙,那还是她母亲特意向阿道夫叔叔借钱买来的,还有那个金十字架,她一直佩戴着,直到她丈夫的妹妹说只有娼妓才戴十字架。那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