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18页)

“小家伙,我希望我从来不必问我自己那个问题。”

那次沉闷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总算还不错。谈话中两人都没真的动气,也没说什么绝情的话。奶娃走的时候,吉他照例伸出了手掌,让奶娃拍了一下。也许是太累了吧,两人的手掌相碰是毫无力气的。

在匹兹堡机场,他发现丹维尔在东北方向二百四十英里处,而且除去“灰狗”长途汽车之外,不通任何公共车辆。这样一来,他只好放弃了刚刚飞行时享受到的种种舒适,很不情愿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从机场到车站。距离“灰狗”开车还有两个小时,他只好在那里消磨时间。等到他踏上汽车,已经让那两小时的百无聊赖的翻阅画报和在车站附近大街上闲逛弄得精疲力尽。汽车开出匹兹堡后十五分钟,他就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时近黄昏,还差一小时就要到丹维尔了。他父亲曾经如痴如醉地描述过这一地区的旖旎风光,但在奶娃眼里,这里无非是一片青翠,正处于印第安夏季(这是晚秋的一种晴暖宜人的气候。),不过尽管远在南方,反倒要比他家住的城市凉爽一些。他心想,起伏的山峦或许可以显现出温差。有这么几分钟,他一心去欣赏车窗外闪过的景色,后来,城市人认为大自然都是千篇一律的那种厌倦感攫住了他。有些地方树木丛生,有些地方却光秃一片;有些田野庄稼葱绿,有些田野却荒芜未耕;而远山也无非总是那副样子。这时他注意起路标:一个个城镇的名称,有的在前方二十二英里,有的在东面十七英里,有的在东北方向五英里。还有其他种种名称:交叉路口的、县份的、十字路口的、桥梁的、车站的、隧道的、山脉的、河流的、小溪的、码头的、公园的,还有风景名胜的。他心中想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一套行动目标,可以肯定地说,对达德伯利岬感兴趣的人早已知道它的确切方位了。

在他的箱子里,有两瓶“荡妇”牌苏格兰威士忌,还有两件衬衣和一些内衣裤。他相信那只大皮箱在归途中会装上些真正的货色。这时候,他后悔不该把箱子放进了车底部的行李厢,要不然就可以马上喝一杯了。他看了看母亲送给他的那块“浪琴”手表,还要再过二十分钟才能停站。他向后靠到椅背上,想再睡一觉。由于目不转睛地凝视那平淡无奇的乡村景色,他的两只眼睛感到酸痛了。

他万没想到,丹维尔汽车站是个十一号公路上的餐室,站柜台的在那儿出售车票、汉堡包、咖啡、奶酪、花生黄油饼干、香烟、糖果和冷盘。站里没有个人衣物存放箱,没有行李房,也没有出租汽车,这时他意识到也不会有洗脸间和厕所了。

他突然感到十分好笑。他下一步该干什么呢?难道他能够放下提箱去问人:我父亲五十八年前住过的那个农庄附近的山洞在什么地方?他举目无亲,除去一位老太太的名字之外,他不知道任何人姓甚名谁,而且就连这位老太太姓什么他也不清楚,何况她已不在人世。在这个小小的村镇上,他身上的三件套哔叽西装、浅蓝色多扣衬衫和黑色条纹领带,还有那双“富乐坤”皮鞋已经吸引来了不少目光,他担心唤起更多对他本人的关注,便问那店员他能不能把他的箱子存在那儿。那男人打量着皮箱,似乎脑子里在打着主意。

“我会付钱的。”奶娃说。

“留在这儿吧。我给你放到放酒的板条箱里边。”那人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拿?”

“今天晚上。”他说。

“好的。刚好她在这儿。”

奶娃离开了这个兼作餐室的汽车站,手里只拿了一个装了刮脸用具的小包。他走出车站,来到宾夕法尼亚州丹维尔城的街道上。他当然早已在密歇根州看到过许多类似的地方,但以往他在这种地方只是给汽车加加油而已。街上有三家商店,都已经关门下班了。时间不过才五点一刻,总共只有十来个人在便道上行走。其中有一个是黑人。这个人身材高大,岁数已经不小,戴了一顶尖顶的便帽,衣领的式样已经过时了。奶娃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后赶上去问道:“喂,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忙。”他说话时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人转过脸来,但是没有回答。奶娃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他。后来那人终于点了点头,开口说:“尽力而为吧。”他说起话来,轻快而有节奏,跟那个站柜台的白种人差不多。

“我在找……瑟丝,一位叫瑟丝的女士。我是说,我要找的不是她,是她的房子。你知道她原来住在什么地方吗?我从外地来。我刚刚才下汽车。我有些事情需要在这地方办一办,是有关保险规定的,我要在她那儿查一笔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