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18页)

吉他仔细地观察着他。“怎么啦?”他问道,“你怎么无精打采的?你这副样子完全不像个要踏上光明旅途的人。”

奶娃转过身来,坐在窗台上。“我们希望旅途是光明的,可是没有人因为我需要而把这场赌打到底。”

“人人都需要。”

“不过不像我这么迫切。”

吉他微微一笑说:“看来就像你现在已经手痒难耐了。比过去更急了。”

“是啊,嗯,一切都不如以前,也许,一切跟原来一样。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再也不想当我家老头子的办公室助手了。而要是我待在这里不走,我就得接着干下去。除非我自己有了钱。我只能离开那个家,在我走的时候也不想欠谁什么。我那个家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我爹想让我成为他那样的人,他还恨我母亲。我母亲想让我和她往一处想,她也恨我父亲。科林西安丝不跟我说话;莉娜想让我走开。而哈格尔想把我拴到她床上,要不就想让我死。人人都对我有所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从别处弄不到的东西。他们以为我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是说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吉他伸展了一下两腿。“他们想要你的命,伙计。”

“我的命?”

“不是你的命是什么?”

“不。哈格尔想要我的命。而我们家……他们想要——”

“我不是指那个。我不是说他们要你死;他们要你这个活跳跳的生命。”

“你把我弄糊涂了。”奶娃说。

“瞧,我们的情况就是如此。所有的人都想要一个黑人的命。所有的人。白种男人想让我们死,要不就老老实实——其实那和死也没什么两样。白种女人也是一样。她们要求我们,这你也知道,‘随和’、有人性,而没有‘种族觉悟’。要我们除去在床上之外,应该俯首帖耳。她们喜欢床上的小小一块原始民族的缠腰布。但是,离开了床笫,她们就要求我们成为一个个单独的人。你对她们说:‘可是你们用私刑处死了我爸爸。’她们回答你:‘是啊,不过你比那些施私刑的人强多了,就忘掉那一切吧。’而黑种女人则需要你整个一个人。她们管这叫作爱情,叫作理解。‘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她们无非是说:除去我之外,对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也别爱。她们说:‘要负责任。’可她们的意思是:别离开我到别处去。你要攀登珠穆朗玛峰,她们就要拴紧你的结绳。你要是告诉她们你要去海底,其实也就是去看一看,她们就会把你的氧气瓶藏起来。或者,你甚至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算买一把号,跟她说你想吹吹号,哦,她们喜欢这种乐声,但是要等到你在邮局找个八小时的工作之后。即使你这样做了,即使你顽固地、巧妙地做了,你终于攀到了珠穆朗玛峰顶,或是真的吹号吹得不错,真的不错,那也还是不够。你吹号吹得肺都要破了,她们还想听你用最后一丝气力说你怎么爱她们。她们要你全神贯注。你要冒点险,她们就会说你对她们不真心,你不爱她们。她们连你用自己的生命冒点险都不愿意,伙计,只是用你自己的生命,除非你在她们死后再去冒险。你甚至不能死在她们前面。要是一个人连选择如何而死的自由都没有,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呢?”

“没人能选择为什么而死。”

“可是你能,如果你不能,你也能拼命一试。”

“你这话太挖苦了。你要真那么想,你干吗要去玩弄那种数字游戏?总要保持种族比例永远不变?每次我一问到你这样做的目的,你就跟我大谈热爱黑人。现在你却说——”

“这事确实和爱有关。除去爱还能是什么呢?难道我要爱我批判的东西吗?”

“是啊,可是除去肤色,我说不出白种女人和黑种女人从我们身上要得到的有什么不同。你说她们都想要我们的生命,我们活跳跳的生命。可是,如果一个黑种女人被强奸和杀害了,为什么‘七日’要强奸和杀死一个白种女人呢?干吗要为黑种女人分忧呢?”

吉他歪着头,斜睨着奶娃。他的鼻翼微微一张。“因为她是我的。”

“是啊,就是。”奶娃并不想在声音里隐瞒他的不信任心理,“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想杀掉我们,只有黑种男人除外,对不?”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