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14/16页)
“夜里这儿没人。”
“我知道。我能待在这儿吗?”
她们耸了耸肩。第二天,派拉特被雇作洗衣女工,每天工钱一毛。她在那里干活、吃饭、睡觉,一毛一毛地把钱省下来。她那双长年累月在地里收庄稼磨出老茧的手,现在在洗衣水里泡掉了老皮,变得柔软了。在她的两手长出与干地里活不同但同样粗糙的洗衣妇老皮之前,她的指关节由于揉搓和拧干衣服而开裂了,鲜血流进了洗衣桶。她几乎糟蹋了一桶床单,幸亏别的姑娘为她包扎,又重新冲洗了那些床单。
一天,她注意到一列火车冒着蒸气从城里开走。“这车开到什么地方?”她问。
“往南。”她们回答。
“要多少钱一张票?”
她们笑了。“那是货车。”她们告诉她。只有两节客车车厢,而且不让有色人坐。
“那么,黑人要是想去什么地方该怎么办呢?”
“什么地方也不该去,”她们说,“要是想去,就得坐大车。打听一下马房,下一趟车什么时候走。马房的人总清楚什么时候有人打点好了准备出发。”
她去问了。到了十月底,趁冷天还没到,她已经在去南部弗吉尼亚的路上了,不管怎么样,照她的地理书所说,这样总算靠近了她的目的地。等她到达弗吉尼亚时,她才明白她并不知道该到这个州的什么地方去找她的亲戚。那里的黑人比她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都要多,而在他们中间生活所感受到的舒适安逸,使她终生难忘。
派拉特早已懂得,无论什么时候有人问她姓名,她只回答名字。她的姓对人们有一种不好的作用。现在她被迫去询问有没有人知道一家姓戴德的人。人们总是皱起眉头回答说:“不知道,从来没听过这个姓。”
她来到弗吉尼亚的卡尔帕,在一家旅馆里洗衣服,听说在弗吉尼亚海岸边的一个小岛上有几家黑人居住。他们种菜、养牛、酿威士忌,还出售一些烟草,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很少同其他黑人往来,但为其他黑人所尊重。人们只能乘船去他们岛上。一个星期天,她说服了摆渡船工,在他下班之后,用他的小船把她摆渡过去了。
“你想过去干吗呢?”他问道。
“干活。”
“你甭想在那儿干活。”他说。
“为什么?”
“那些人紧紧地抱成一团。”
“让我搭船过去吧。我会付钱的。”
“多少钱?”
“五分。”
“伟大的耶稣!上船吧。九点三十分回到这儿来。”
岛上有二十五到三十户居民,等到派拉特解释清楚她不怕干活,只是不喜欢大陆和城市的束缚时,他们接纳了她。她在那儿干了三个月,锄地、捕鱼、犁地、播种、在酿酒场帮工。她认为她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把她的肚皮治好。这是真的。这时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在岛上的一家人里找到一个情人,并且成功地不让光线直接照到她的肚皮上。她还成功地怀了孕,使岛上妇女大为惊诧的是——她们认为她们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称心如意的,出于这一理由,岛上居民主要是内部通婚——派拉特居然拒绝和这个男人结婚,尽管他很希望娶她为妻。派拉特担心她无法永远对她丈夫保住肚皮的秘密,而他一旦看到她那没有肚脐的肚皮,就会像其他任何人一样作出反应。然而,尽管他们发现她的决定十分难以相信,也没人要她走。他们随时观察着她,等到临产日子接近了,就让她干些又少又轻的零星活儿。到她生下一个女婴时,那两个接生婆为她腿裆那儿的事情忙个不停,根本没留心她平滑鼓胀的肚皮。
这个新当母亲的女人要查看自己女孩的第一件事就是肚脐,看到婴儿有肚脐,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想起了装在耳坠里她自己的名字当初是怎么起的,分娩后九天时间一到,就向一个照顾她的女人要一本《圣经》。她们说,这岛上倒有一本赞美诗集,可没有《圣经》。谁要是想做礼拜,就得到大陆上去。
“你们能告诉我一个给女孩子起的《圣经》上的名字吗?”
“哦,那可太多了。”她们说,就滔滔不绝地数出了一大堆女孩名字,她从中选了丽贝卡,小名就叫丽巴。
丽巴才刚刚出生,派拉特就想起了她父亲。生完小孩后,她变得十分郁闷孤独。小孩的父亲没被准许来看她,因为她还没有“痊愈”,有这婴儿在身边,她有些欢乐的时刻,但也度过了一些忧郁孤凄的光阴。她父亲明白无误地对她说:“唱。唱。”后来他又弯腰进来,靠在窗台上说:“你不能就这样飞走了而丢下一具尸体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