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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比来时多了一桌人。七八个男女,有老有少,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

他们挑了个靠墙的位置。

坐下才发现,墙壁中央挂着一幅木头雕刻的字,像窗花,四个角上点缀着花鸟鱼虫。只不过有点突兀的是,那个字是发财的发。

小雅用眼睛指给他看。

老板娘走过来,问他们吃点什么。

“有什么?”他问。

“进厨房看看。”

他和小雅一起进去。地面是深灰色的,放着几只塑料脸盆。盆里装着水,游着鱼虾。不多,透明的暗血色的小虾几把,鱼也有两三条。桌上搁着案板,小山一样堆着切好的蔬菜。一只瓷盘,里面是橘粉色的虾仁,还在冒烟。

“这是烧好的吗?”他问。

“对啊,刚烧好的。”

“谁点的?”

“没有谁,你要你拿去,不要的话我端给外面。”

“要。”他托起盘子就往门外走,被老板娘拉住,撒一把葱花。

又点了炒野菜,土鸡汤,竹笋石蛙。

坐回饭桌的时候,另一桌已经喝开了。几个男人互相开玩笑,说其中一个煞有介事,背了个六十多升的登山包,没什么可带的,里面就空空如也。被调侃的一脸泛滥的红,看起来喝高了,鼻子中间瘪瘪的,窝在椅子里笑。“带睡袋了吗?”他们逗他。

小雅把筷子排在盘子边沿。用纸巾来回擦,擦亮了,再放回原处。

菜很快上齐。他一边吃一边说好,农家乐的食材新鲜,即使做得一般,鲜味还是留着。

小雅在盘子里找石蛙。听名字,应该是石头缝里长大的青蛙。吃小虫子和溪水里的小鱼小虾,肉不多,但紧实滑嫩。挑出来码在盘子一端,都给他吃。

“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

“青蛙,鸽子,甲鱼,蚕蛹,兔头。你不记得了?”

“是吗。”

“我只吃鸡鸭鱼肉。”

他就把石蛙都吃了,还不过瘾,说晚上得再点一盘。

“好吃,这里的厨师不错。今晚是最后一顿吗,我们明天住哪里?”

“住山上。”

“订好了?”

“早就订好了。本来打算明天一早爬山,中午到山上,晚上住一夜再下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如果雨还是不停的话,只能包车上去了。”

说话间已经把三盘菜吃得干干净净。土鸡汤也好喝,从锅心里盛出来,泛着金属感的凉,其实是烫到了舌头难以辨别的程度。要等一等,让它醒过来,热和鲜才慢慢扩散开来。

“真好喝。”

“是啊,要是我们公司附近能吃到这样的午饭就好了。”

“你平时吃什么?”

“外卖。你呢?”

“我自己带。”

“谁烧?”

“我啊。”

“很能干啊现在。”

鸡翅、鸡腿、鸡爪都被啃干净,剩下几块嚼不动的留在锅里。找老板娘结账,才一百多。

回到房间,他心满意足地躺在阳台上的竹椅里。一张桌子两只椅子,相对放着,外面是清澈的,时刻不停的雨帘。远处是山,长满竹子,在风里一片片朝一个方向起伏。

小雅再进浴室,关上门,上厕所,起身时纸上还是有血。没想到这次会提前。出去看到他的背影,两只手向上伸,交握着抵在后脑勺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小雅走到他身边。他拉拉小雅,坐到他的膝盖上,用手指梳她的头发。

“剪短发了。”

“大学毕业就剪了,省洗发水。”

“瞎说。”

“环保啊,穷的。”

他亲小雅的嘴,她就不能说话了。

“进去吧。”

小雅拉住他,“跟你说件事。”

“什么?”

小雅贴在他耳朵边上。

“不是吧!”

小雅环住他的脖子。

他捂住脸,放下手的时候,露出那种苦笑的表情。

“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

“这下真的只能喝喝茶看看山了。”

小雅也不高兴,从他的膝盖上翻下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两个人对着山,安静了几分钟。

他站起来,往门外走,说是去问老板讨茶杯。过了一会儿,小雅听见阳台下方有人说话,不止两个,还有陌生的声音笑笑嚷嚷,像刚才那桌食客。

他回来了,把茶壶和杯子放在桌上,用气声说,“轻点,好几个人在楼下坐着,我们刚刚说的话估计都被他们听见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

泡的是小雅带的毛峰。山里水清,水龙头放出来的自来水也好像比城市里的甘甜一点,热水壶底部没有白渣。他像喝工夫茶那样,洗茶暖杯,再细细把两只杯子倒满。

小雅盯着杯子上的图案,一男一女握一卷书,是宝玉黛玉读《西厢》。深蓝色的线条,把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只不过画到眼睛的时候,往别处偏了一点,让这个宝玉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