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第4/19页)

“噢……我做了很多坏事。贩毒,偷车。我被关进监狱是因为过失杀人。但其实那个案子倒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是怎么从那里走到了现在这里?

“嗯……有一个晚上,我觉得那些被我打劫的人要杀了我。我就向上帝保证。如果我能够活到早上,我就把自己交给他。”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过往的痛苦又在内心泛起。“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说。

他用手帕擦了擦前额。“我这辈子经历了很多。我知道歌词里唱的:‘荣耀,荣耀,哈利路亚,自从我卸下我的重担’意味着什么。”

哦,我应道,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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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我们一起走到一扇边门旁。地板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沿着一道楼梯往下走,我们来到一个灯光昏暗的小体育馆。他告诉我这就是给无家可归者们睡觉的地方。

那天,我对于提供帮助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是说我会再来,需要再多谈谈。说实话,监狱的事情好像竖起了一面警戒的红旗。我知道人会变。但我也知道一些人只不过是换了个环境而已。

我是一名体育记者——而且住在底特律——所以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恶行:毒品,抢劫,滥用枪支。我还目睹过挤满了记者的“公开道歉”新闻发布会。我采访过的人能够非常熟练地让人相信,做坏事的那个他已经成为历史,记者们可以放心地为他唱赞歌了——但几个月后,一切又被打回原形。

在体育界,这种现象已经够糟糕的了。但我对于宗教界这样的状况更加深恶痛绝。通过电视传福音、募善款的人,因出格的性行为而被捕,但没过多久,便宣称已经悔罪,且重回讲坛——这些行径让我反胃。我希望自己能够信任亨利·科温顿。但我不想抱有任何天真的想法。

而且,老实说,他的宗教世界和我所熟悉的宗教世界相差太远。这个教堂,如此破败,如此将就,似乎从外到里,都在沦陷。亨利指着楼梯说,那上面住着五户人家。就像宿舍一样。

等等,你的意思是有人住在你的教堂里?

“是的。就几个。他们付一点点房租的。”

那维持教堂运作的基本费用哪里来?

“主要靠这些房租。”

那会众交纳的会员费呢?

“我们没有会员费。”

那你的工资哪里来?

他大笑。

“我没有工资。”

我们走出教堂,站在阳光里。那个独腿的男人还在那里。他依旧冲着我微笑。我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好的,牧师,我会再联系你的。

我知道自己有点言不由衷。

“很欢迎你星期天来参加我们的礼拜,”他说。

我不是个基督徒。

他耸耸肩。我不太清楚那是不是意味着:好吧,我们不欢迎你来,还是: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欢迎你来。

你有没有去过犹太教堂?我问。

“有啊,十来岁的时候我去过,”他回答。

什么样的场合?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去偷东西。”

十月

老年

犹太会堂的停车场上停满了汽车。那些在停车场找不到位置的车沿街一直停到了半英里以外。这天是赎罪日,是信众祈祷上帝赦免他们在过去一年中的罪恶的日子,是犹太教中最神圣的一天。据说在这一天,上帝决定谁能继续活下去。

这是非常严肃的一天,也是“大先生”大显身手的一天,因为他总是把一年中最精彩的布道留到这一天。几乎每年这一天,人们离开的时候,无不热烈地谈论着“大先生”关于生命、死亡、爱和宽容的阐述。

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已经八十九岁了,他不再讲道。他不再出现在讲坛上。他安静地坐在听众席中,我则坐在大厅另外一个区域,我爸爸妈妈身边。这辈子,这个场合,我都是这么坐的。

这一天,我看起来像是个有归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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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穿过教堂去找“大先生”。我看到了一些以前的同学,脸有些熟悉,但或是头发稀疏了,或是戴上了眼镜,或是出现了双下巴……他们朝我微笑,小声打招呼,我还没有认出他们,他们已经认出了我。我不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是不是觉得我自视高人一等,因为我已经离开了这里在别处发展。他们这样想也情有可原。我想我的行为确实会让人这样以为。

“大先生”的座位离走道还隔了几个位置,他正在随着一段欢快的祈祷词的节奏而鼓掌。他像以往一样穿着乳白色的袍子,他讨厌被人在公众场合看到的那副助步器,被倚在附近的墙角。萨拉坐在他边上,她看到我,便拍了拍她丈夫。“大先生”一边鼓掌,一边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