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糖糖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古巴人;而我的母亲,是美国人。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出生的那一刹那就是她灵魂归天的那一瞬间。

我见过我的父亲,不过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送人了。他不说英语,也听不懂英语,所以他带我去了马拉松的医院,把我留在了那儿。

我父亲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虽然他不会说英语,但他还是将我裹在了一条破烂的毛毯里,然后字迹潦草地胡乱写了一张字条粘在了上面:

杜尔塞科莫埃尔阿祖卡。

如糖一般甜蜜。

我与其他七个孩子一起住在一个寄养家庭里。

我再也没有被别人领养。

我的养“父母”对我不是特别好。他们不像有些父母那样残酷:用严刑拷打逼问,用唇枪舌剑教唆。他们的残酷在于他们丝毫不重视我。不仅仅是我,我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也都一样被忽视了。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的集合。

他们得到了报应。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我觉得我得到了生存的机会。

我没有与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于是我发明了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孩子:一个和我年龄一样的小女孩,在逻辑上却比我小,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这个想象中的朋友也是和我年纪一样的女儿——它没有任何意义,但谁说孩子们非得有点儿意义呢?

有些小女孩总是想着自己婚礼的那一天。

我一直梦想着当我有属于我自己女儿的那一天。

一个我深爱的女儿,一个我永远不会拱手让人的女儿。

起初,我以为我会叫她“亲爱的”,直到后来我读了那本书。

之后一段时间,我想我可能会给她起名为“珍爱”。

直到后来我又读了一本书。

所以,我决定,我如果将来有一个女儿的话,我会叫她“珍惜”。

而这正巧发生在十年前。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我们不爱对方,但我们喜欢对方。他是一个古巴裔的美国人。他不是一个酒鬼,或者瘾君子,或者滥用药物者。

他是一个骗子。

我知道哈维是这样的人,然后我就那样嫁给了他。因为我怀了我的女儿,她是他的亲生孩子。

我们在基拉戈租了一个小公寓。我在当地一个谎称有着最好吃的海螺油条的潜水酒吧做服务员。他们根本就不是最好的,他们甚至连新鲜的海螺都没有。

哈维在街对面的码头上担任船舶机械师。

后来,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我非常爱她。我觉得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容忍她。不过他的态度也还不错,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日与圣诞节。

我也没在意。我想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当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是她的父亲就够了。

有一天,我正在值班。他——极不情愿地——同意了——照看我们的宝宝。

他对照看她的过程感到十分厌倦。他会说,一个大男人只能眼睁睁地坐在那儿,玩茶话会海盗——这是珍惜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他与他的小女儿一直玩这个。

于是,他把她带到了码头,他有一条他正在研究的船。

反正他是这样说的。

他确实把她带到了码头。

但他到了那儿之后与他的另一个小女孩玩了起来——一个十九岁的游客。一个家境优渥的白人女孩。他告诉珍惜自己去一边玩,珍惜照做了。当她给海鸥喂面包屑的时候,他却在他修理的那艘船上和那个女孩做爱。

我那天很早就下班了,因为那一天我们的海螺卖光了。人们以为我们把海螺捕光了,但其实这里的餐厅出售的海螺都来自加勒比海,而那一天装运船没有来。我们就没有卖了。所以,我就回家了。

或者说,我到码头去接我的小女儿。

我就去了。我寻找着他们。

我终于找到了哈维。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在那个饮料冷却器上弯着腰。

我问他珍惜去了哪儿。

他说:“在外面,就在外面,在给鸟喂面包呢。”

我说:“不,她不在。”

他笑着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大傻子。然后我们便一起走到外面,这样他便可以证明我是多么愚蠢,居然连我自己眼皮底下的东西都看不见。但她却不在那儿。他说:“噢,她真的在这儿,当时,在这个码头上。”然后我们去所有的船只和所有的帆之间寻找,她都不在。

任何地方都不见她的踪影。

这就像她刚刚消失了一样。

也许她掉进了海里,也许去到了一艘船上,也许上了一辆车。也许,也许,也许。

珍惜失踪了。

我把她弄丢了。因为我没有好好珍惜她,还因为我的丈夫没有好好珍惜她。

警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没有发现尸体,他们没有发现挣扎的迹象。我是半个古巴人,我的丈夫是古巴人,他们似乎并没有很在乎我们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