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罪人不许睡

米莉安斜倚在铺着菠萝床单的床上,感觉她的血液在她的耳畔悸动,她的皮肤发热,感觉像是长了痱子,或是被毒藤缠绕,或是被看不见的蚊蝇叮咬了一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呈一个旋涡状的竹吊扇默默旋转,想想她的母亲,以及那个女人让她多么愤恨不已。

她突然意识到,她给她母亲造成的影响并没有她母亲给她带来的影响那么大。

哎呀!

米莉安睡了一小会儿,梦到了那片黑暗的水域,梦到那条曾试图淹死她的冰冷河流。雷恩的脸出现在那片阴森之中,一直被埃莉诺·考尔德克特那如木乃伊一样的手紧紧抓住。埃莉诺那被鱼嗑噬残缺的嘴唇张得很大,一大口鼓着泡泡的话语消失在河水之中,然而却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回声回荡在米莉安的脑海里:命运有它自己的途径,你介入进来,你通过结束别人的生命来改变命运。中毒的女孩、被损坏的女孩、被摧毁的女孩、变成了毁坏者的女孩。她的惊声尖叫穿过混浊搅拌的河水,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没有牺牲相伴的好东西!

然后米莉安醒了过来,他们处在德拉海滩中部的一个小房子里,这是一个被潮湿的、耷拉着脑袋的悲伤棕榈庇护的小小的、米白色的两居室。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几个老年木乃伊遛着一条患了关节炎的狮子狗,步履蹒跚。

他们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一切都流露出一种英国殖民装饰的凯马特风格的气息。黑暗的树林、棕褐色墙壁、人造竹子,装电视遥控器和其他杂物的编织篮子,苫垫(不是毛绒地毯)。所有这一切都透露着廉价的光泽,如同“史蒂夫·麦克斯”那个租赁房屋的廉价版本。

这个房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乱七八糟、不堪设想。

不过它也没有一尘不染。

吊扇上积满了尘埃,炉灶布满污渍,餐盘堆积在水池之中。

然后,还有一条狗。

一只体形小小的、年幼的、拖把头约克郡小猎犬,像一辆拔锚了的碰碰车一样在木地板上滑来滑去,小爪子四处挠抓——那只小狗围着她转圈,哇哇乱叫,声声咆哮,不停地打转绕圈,分不清它对米莉安到底是喜欢还是憎恶。然后它跑开了,在角落里撒了泡尿,最后窝在了一个沙发枕头里美美地小憩了起来。

多么美好的时光!

母亲除了说了一句“你的房间在这里”以外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她带领米莉安前往第二间卧室。

这就是她现在斜倚的地方。

她翻身,然后又翻了回去,试图找到某种舒服的姿势——

然后她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

路易斯躺在她的旁边。

他那只被毁的眼睛没有被任何东西遮挡,如同土地上挖出的一个洞。丰富、肥沃的泥土从那个洞穴之中撒落出来。亮晶晶的甲壳虫在尘土飞扬之中搏斗。他露出了微笑,“家,甜蜜的家。”

“你TMD吓死我了。”

“你似乎很厌倦。我觉得你可以找一些东西陪你。”

“请你吃掉一麻袋微熏的阴茎。”

他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如同尼古丁染色壁纸那般泛黄,“你有工作要做。”

她的手臂、双手、脖子后面突然萌发了一阵肌肤的刺痛感。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你说这句话了。”自从考尔德克特学校有女孩开始死去之后就没有再听到过了。

“这很重要。有人想伤害你。”

“我敢打赌,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他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告诉我,告诉我事情的全部。我会去的。我会去处理的。”

“那样很有趣吗?”

“我可以抉择哪些对我有用,而哪些没有用。你不是我的老板。你更不是我的父亲。”

路易斯端坐了起来,更多的尘埃从眼眶里撒落出来,这一次携带着被分成一段一段的面包虫,落到了菠萝床单之上。“也许我就是你的父亲。你真的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或者你一直被告知如此。也许我是他的鬼魂,回到我的宝贝女儿身边,在这个多事之秋来给予她一些指导与帮助。”

“也许你是我的父亲,也许我并不关心。”

“你应该关心一下的。”他说道,“因为如果你不赶紧处理这件事,你所知道的一切、你所珍爱的一切都将会被四分五裂。你知道你需要做的是什么。你要找出究竟谁租了那幢房子?”

她的母亲有一台电脑,客厅后墙的一个角落里坐落着一个电视柜,而它旁边盛放着一盒茶叶罐。米莉安在那儿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台电脑。那个恶魔只知道它连上了互联网——她很难想象她的母亲使用互联网。还是那句话,关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够和那个女人产生共鸣。这就像在别人的房子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