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握手言和,达内尔

“来吧,到办公室来。”那个售货员说着,把干燥凛冽的寒风关在了门外。一双看不见的手把一个麦当劳的纸杯弹过了停车场。售楼处很小,没有什么看头。像个鞋盒大的地方,还雕刻出了几个窗户,简直像个小学生做的立体模型。“屋里装了暖气。你可以先填写这些文件,仔细阅读这些条款。你有保险吗?如果没有,我知道一个家伙,他能帮你弄到,最起码可以让你有保险记录。噢,我呢,还需要你的驾驶执照复印件——必须要提供这个该死的东西才能让你拿到车。有时候,你必须狠狠地踢它,然后骂它几句,那些车才能好好工作。我在做什么呀,居然告诉你这些?它比一个女巫的冰棒更加冰冷——”他在他准备继续说些不合适的话语之前打住了,“非常冰冷。”

米莉安打了个哆嗦,把她身上那件旧货店的迷彩外套拽得更紧了,摩擦着她那双黑色手套,仿佛她觉得这样做就可以摩擦起火似的,“请恕我打断一下,达内尔。你的标价上写的是五百美元。我不打算支付那个标价上的价格,因为我付不起。我只有两百——”她开始数钱,“等一下,一百六十美元。抱歉!我买了香烟,我还需要给车加油。总而言之。我会给你八张二十美元的钞票,然后你去给我把钥匙拿来,我不会给你我的许可证或是以任何形式签署任何书面文件,因为那样将比我离开这个停车场花费更多的时间。”

那辆车是一辆1986年产的太阳烈焰般红色的庞蒂亚克·费尔罗。

达内尔大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你真有意思,我喜欢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她像一根……一根……一根被折断在地板上四处弹跳的电线。她的笑话总是能逗我笑。有一次我笑得太厉害了,一块奶油玉米从我的鼻子里喷了出来。它落在了那个船形调味肉汁盘上,这让我笑得更加厉害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只能出这个价。”

他的笑声慢慢停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像一个突然出了问题的发动机一般,忽明忽暗,静静地停靠在了路边。

“什么?你不是说真的吧?”

“如一记耳光一样真实。”

“我不可能两百美元就把这辆车卖给你——”

“两百六十。”

“——美元,如果你觉得这可能的话,你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

“这辆车?”她说着,用一根手指在汽车引擎盖上的冰雪上画了起来,“听着,达内尔,我在这个街区的公寓里住了近一年的时间。而每当我路过这里的时候,这辆车都停在这个停车场的后面。这是该死的费尔罗,兄弟。已经有二十年了。它已经跑了十五万英里了,这就相当于从地球跑去月球的距离。我敢打赌,如果我打开这个玩意儿的车门,里面闻起来肯定是陈旧的黑色达卡和化学松香的味道。也许后备厢里还有一只死老鼠呢?也许是死老鼠以及鼠宝宝的整个鼠窝。我帮你带走这一大块底特律废铁,你应该付钱给我作为帮你甩掉这个包袱的酬劳才是。”

“这绝不能行。明明是‘你应该给我钱’。”

“哎,就这样了,行吗,我的好兄弟?”

“没门。”

然后,他转过身径直走回了办公室。

“等等!”她在身后叫道,“该死的,等一下。价钱可以再商量。”

“五百美元,你还得再签一些合约?”

“一百八十美元,我是绝对不会签任何合约的——”

他呻吟了一声,回头离开。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将如何以及何时离开人世。”

那个麦当劳纸杯在他们两人之间被风推着滚来滚去。那辆灰色本田后面的几缕雪花随风飘落。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擅长拐弯抹角地说话。如果觉得我在威胁你,你根本就不会问了。”并且你的脖子上很可能已经有一个烧烤叉伸了出来,“我有一种天赋,一个诅咒,一种通灵巫术的超能力。”

“你疯了。”

“也许吧。这也不会改变我的出价。”

“好吧。”他说道,“说来听听吧。”

“我需要触碰你。”

“我已经结婚了。”

“不是你的……我要触碰……”她发出一声沮丧的怒叹,咬住手套的中指,将它扯了下来,“只要把你的手给我就行。”

达内尔,那个二手车推销员,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伸出了他的手,如同一次交易之前的握手。她那温暖潮湿的小手,被他那冰冷的手——

一双大手掌心向下,置于一个寒冷的棺材之上,这个棺材是薰衣草的颜色,顶部有几朵黄玫瑰,这是一个光芒四射的棺材,棺材里所有的灯光都陷入液体管线,在此汇集。达内尔站在那里,对着装着遗体的圆顶箱哭泣,一个装着尸体的盒子,里面是他的妻子,眼泪都停留在从他的脸颊上生长出的灰色的钢丝刷一般的胡子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脯起起伏伏——呜咽如同一拳打向他的正中间,让他像一把弯曲的椅子一样折叠,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出来了,突然夺走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所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