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页)

奴隶小屋里根本没有任何柔软的床褥。我常年睡在一块十二英寸宽、十英尺长的木板上,充当枕头的也是一截木块。身上盖的只有一条粗劣的毯子,除此之外连块破布都找不到了。唯一能将就着用的只有苔藓,可惜一直铺着会滋生跳蚤。

奴隶居住的小屋是用木头搭建的,没有铺地板也没有开窗户。窗户倒是真用不着,因为木头之间的缝隙里能透进足够的亮光来。一到刮风下雨,水就直接灌了进来,简直是一秒都无法继续待下去。用来充当门的是一块粗糙的木板,一端安着粗大的木制铰链。小屋的另一头搭着个简陋的壁炉。

离天亮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起床的号角就响起来了。奴隶们纷纷起身准备早饭、灌上一葫芦水、把冷掉的熏肉和玉米饼装进另一个葫芦,然后匆匆地赶到地里去。如果天亮了还待在屋里,一旦被抓住,自然逃不掉一顿鞭笞。就这样,奴隶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这一整天非但根本没办法休息,而且始终处于惶恐之中——害怕动作稍有迟疑会被鞭打、害怕收工后送到轧棉房的棉花重量不够、害怕晚上睡过去之后会错过第二天起床的号角。这就是贝夫河畔摘棉季时一个奴隶度日如年的生活,毫无夸张或不实之处。

棉花一般要摘四轮,最后一轮在翌年一月完成。二月的时候开始播种玉米。玉米的种植在这一带非常不受重视,因为这里的人将之视为次等作物,只是用来喂养猪和奴隶,很少会运到市场上去卖。这里种植的玉米是一种白色大棒子的品种,植株特别高,起码能长到八英尺,基本上都在十英尺左右。八月的时候把玉米叶子先拔下来晒干,然后扎成小捆,储藏起来作为骡子和公牛的草料。料理完玉米叶子后,奴隶要下地把所有的玉米棒子都掰折,但不能掰断,这样雨水就渗不进去了。因为接下来是摘棉季,没有额外的人手去采摘玉米,玉米棒子就这样一直留到摘棉季结束之后才被摘下来囤进玉米仓库。仓库里的玉米都是连着外壳一起储藏的,因为若是把外壳剥掉,很容易生象鼻虫。采摘后剩下的玉米秆子则暂时留在地里。

除了玉米外,这个地区还种植少许红薯,是一种当地人称为“卡罗来纳”的品种。红薯比玉米更不受重视,甚至都不会用来喂养猪或其他牲口。贝夫河畔的人家是不挖地窖的,因为地势本来就很低,挖很浅就会挖到地下水;所以红薯直接堆在地上保存,上面简单地盖一层土或玉米秆子。这些红薯不值什么钱,一桶只能卖两三先令;玉米的价格也差不多,除非当年玉米减产、供应短缺,价格才会稍微高一点。

等到棉花和玉米全都储藏妥当后,奴隶才把地里的茎秆都拔出来,然后堆在一起烧掉。这时候差不多又到了翻地播种的时候了。据我观察,拉皮德县和阿沃伊尔斯教区的土壤格外肥沃,都是一种棕红色的泥灰土。同一种作物可以在一块地上连续种上好多年,根本不需要额外施肥。

犁地、播种、锄草、摘棉、收玉米、焚烧茎秆——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种植园的奴隶们一年忙到头,附带着还要砍柴、轧棉、养猪、杀猪等等。

每年九月或十月的时候,散养在沼泽里的猪会被猎狗赶到猪圈里。随后在某一个相对寒冷的早上,通常是在新年前后,人们会把这些猪全都杀掉。每头猪会被剁成六大块,然后在烟熏房的大桌子上一块一块叠起来,撒上盐腌渍。腌了两周之后,把这些肉挂起来,下面生上火,熏上小半年。这种彻底的烟熏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肉会生蛆。但是,南方的气候实在是太温暖了,这些肉很难保存好,奴隶每周领到的熏肉有很多都已经生蛆了,我自己也经常碰到。

沼泽地里栖息着很多牛,这里的人并不把它们当成是主要的收入来源。种植园主会在牛身上做些标记,比如在耳朵上剪个角,或是在牛身上烙上主人的姓名缩写,然后就把牛放回沼泽地里,随便它们跑到哪里去。这些牛是西班牙的品种,个子矮小,牛角长得像钉子一样。我曾经听说过有人到这一带来掳了牛带出去卖,但这种事情非常罕见。最好的母牛每头能卖五美元。如果一次能挤出两夸脱奶,就已经算很了不起了。这些牛的油脂很少,质量也偏差,所以种植园主通常都会去新奥尔良的集市上采购北方产的奶酪和黄油,自己沼泽地里随处可见的牛反而特别不受青睐。这里的人,不管是种植园主还是奴隶,都不喜欢吃腌牛肉。

埃普斯老爷喜欢参加射击比赛,因为那样就可以获得他想要的新鲜牛肉。射击比赛通常在霍姆斯维尔的各个村庄举行,基本上每周都有一次。比赛的时候会把肥肥壮壮的牛都赶到场子里,参加比赛的价钱都是事先说好的,付了钱之后就能进场射杀这些牛。最终获胜的神射手把赢来的牛肉分给诸位同伴,参加比赛的种植园主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他们想要的新鲜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