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页)

奥芙格伦用胳膊肘碰碰我让我留神,我慢慢地暗暗抬起头。从我们跪着的地方可以清楚地望见院子的入口,人们还在不断拥入。她叫我看的一定是珍妮,因为此刻她正走进门来,身旁换了一个女伴,不再是原先那位,这个我从没见过。珍妮一定是又换了一家,调了一个新岗位。好像为时尚早了点,难道是她没有奶水喂孩子不成?这是她被弄走的惟一原因,再有,就是除非她和夫人争夺孩子。这种事经常发生,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我看得出来,一旦有了孩子,她完全可能舍不得放弃。红裙子下面,她的身体显得异常瘦弱,几乎皮包骨头,整个人也失去了怀孕时的风采。一张脸孔苍白瘦削,似乎全部的精气神儿都被吸干了。

“知道吗,那孩子不正常,”奥芙格伦靠近我脑袋说,“到头来还是个畸胎。”

她是指珍妮生的孩子,那个经过珍妮身体踏上别处不归途的婴儿。那个起名叫安吉拉的孩子。不能太早给她起名字的。我胃里面感到一阵恶心。不,不是恶心,是发空。我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上帝。”我说。经历了这一切后,却是徒劳一场。这比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更糟。

“这是她的第二胎,”奥芙格伦说,“不包括过去她自己的那个。前一胎怀了八个月后流产了,你不知道吗?”

我们望着珍妮迈进这个用绳子围成的圈子,脸上的面纱使她显得煞气重重,触之不得。她看见了我,一定看见了我,可她把目光越过我。这回全无了胜利的笑容。接着她转身跪下,我只能看见她的后背和瘦削弓起的双肩。

“她认为是自己的错,”奥芙格伦轻声说,“连着两胎。她觉得都是因为她的过失。听说是跟一个医生怀上的,根本不是大主教的孩子。”

我不能说我对此一清二楚,否则奥芙格伦会奇怪我怎么知道。因为就她所知,她是惟一可以为我提供这类消息的人,这方面她知道的事情多得惊人。有关珍妮的事她是怎么发现的?是从马大那里?还是从珍妮的采购女伴那里?或是趁夫人们一边喝茶饮酒,一边编织毛线、说三道四的当儿,从门缝偷听得知。假如我照夫人说的办了,她会这样谈论我吗?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真是一点也不在乎,随便什么玩意,只要有两条腿,那个你知我知的东西管用就行。这个事情上,她们开放得很,跟我们的观念完全不同。别的夫人们在椅子里朝前探着身子,天哪,惊呼声中充满恐慌和猎奇的渴望。她怎么会这样?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就像她们肯定对珍妮做过的那样。“太可怕了。”我说。虽然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独自承担那个孩子的先天缺陷,是珍妮一贯的作法。但人们怎么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也就是说,一无用处。缺乏情节。

一天清晨大家在穿衣时,我注意到只有珍妮还是一身白色棉布睡袍,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沿。

我往体操馆的双重门望去,看平日守在那里的嬷嬷是否留意到。可嬷嬷不在那里。那时她们对我们已放心了许多,有时会把我们独自留在教室或饭厅里,一次几分钟。或许她是借机躲开抽烟或喝咖啡去了。

你看,我对隔壁床的阿尔玛说。

阿尔玛看了珍妮一眼。然后我们俩一起走到她身边。穿上衣服,珍妮,阿尔玛对珍妮的白色后背说。我们不想因为你而增加祈祷的次数。可珍妮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莫伊拉也过来了。那是在她第二次出逃并获得成功之前。第一次出逃被她们上过刑的脚还跛着。她绕到床铺那头,好看清珍妮的脸。

你们过来,她对我和阿尔玛说。其他人也开始往这里凑,顿时便聚集了一小堆人。你们别过来,莫伊拉对她们说。别把事情弄大了,要是嬷嬷进来怎么办?

我望着珍妮。她睁着眼睛,却根本无视我的存在。双眼睁得又圆又大,牙齿露在外面,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她就这么笑着,透过牙缝,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只好又朝前靠了靠。

你好,她说,但不是对我。我名叫珍妮。今天早晨由我来服务。先来点咖啡好吗?

上帝,莫伊拉在我身旁惊呼。

别乱诅咒,阿尔玛说。

莫伊拉抓住珍妮的肩膀使劲晃动。醒醒,珍妮,她大声说。别用那个字眼。

珍妮笑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她说。

莫伊拉朝她脸上来回扇了几个耳光。醒醒,回到这儿,她喊。回到这里来!你不能呆在那里,你不再属于那里了。一切都已一去不返。

珍妮的笑容颤抖起来。她把手放到腮帮上。你为什么打我?她说。嫌不好喝吗?我可以再端一杯来。你不用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