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丽迪亚嬷嬷不给我们看这类影片。

有时,她会给我们看一部七八十年代拍的老色情片。有的女人跪着,口淫阴茎或枪筒;有的女人被五花大绑,或是用链条拴住,或是脖子上戴着狗项圈;有的女人被吊在树上,或倒吊着,全身一丝不挂,两腿分开;还有的女人被先奸后杀,死前还惨遭毒打。还有一次我们被逼着看一部影片,里面一个女人被人凌迟处死,大卸八块,十根手指和两个乳房让人用修剪草坪的大剪子剪断,肚子被剖开,肠子被拖出来。

不妨考虑一下,两种生活,你们愿意选择哪一种,丽迪亚嬷嬷说。看到过去是什么情形了吗?这就是当时的女人在男人心目中的形象。她的声音气愤得发抖。

莫伊拉后来说那影片不是真人实事,是模特儿扮演的。但这很难说。

当然,有时会给我们看一些有关丽迪亚嬷嬷称之为坏女人的纪录片。想想看,丽迪亚嬷嬷说,她们不干正事,成天只知道像这样蹉跎光阴。在过去那个时代,这些坏女人一直在浪费光阴。却还因此得到鼓励。政府还花钱养她们。请注意,她们的一些想法听起来冠冕堂皇,她继续说着,音调里带着享有绝对权威的人不容分说的沾沾自喜。直到今天,我们也还不得不容忍她们的一些想法。不过请注意,只是一些罢了,她忸怩作态地举起食指,对着我们来回摆动。但这些女人不信神,这就是本质的不同,你们说对吗?

我坐在垫子上,十指交叉,丽迪亚嬷嬷终于走到一旁,从银幕前消失,我真想知道,在黑暗的遮掩下,我是否可以歪到右边,与一旁的女伴悄声说话而又不被人发觉。说些什么呢?我会问,你见到莫伊拉了吗?这是因为谁也没有见到她,早饭时她就不在了。可屋里虽然很暗,却又没有暗到能够遮人眼目的地步,我只好把心思转移到银幕上一个个醒目的停格镜头上。这种影片没有配音,不像色情片,里面什么声音都有。她们希望我们听到人们在悲极喜极或悲喜交集时发出的尖叫声、咕哝声、高喊声,却惟恐我们听到那些坏女人的说话声。

先是片名和一些人名,用炭笔涂黑盖去,以防我们读到,接着我眼前便出现我的母亲。年轻时代的母亲,比我记忆中的年轻,这一定是她在生我之前的模样。她的一身打扮恰恰是丽迪亚嬷嬷所形容的从前典型的坏女人打扮,牛仔工装裤,上面是淡紫色的格子衬衫,脚上蹬着运动鞋。正是莫伊拉曾有的装束,也是记忆中我自己在很久以前的装束。她的头发用淡紫色的手绢扎在脑后。脸上青春洋溢,肃穆庄重,显得楚楚动人。我记不起母亲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庄重美丽的神情。她与其他女人一道,大家穿着同样的服装。她手里举着一根棍子,不对,是旗子的一部分,旗杆。摄像机往上摇,一行字出现在我们眼前,用颜料写在一块显然是床单的白布上:还我夜晚行动自由。虽然禁止我们读任何文字,这行字却没有被盖掉。周围响起女伴们激动的喘息声,屋子里有如风吹过草丛,引起一阵骚动。是疏忽吗?被我们窥见了什么了吗?或者根本就是有意让我们看的,为的是提醒我们过去的日子是怎样毫无安全可言。

在这条标语后面,还有其他标语,摄像机逐个快速摇过:选择自由。想要才生。夺回我们的身体。你相信女人的位置是在厨房案桌上吗?在最后一条标语的下面,画着一个女人身体的素描,躺在一张台子上,鲜血从她身子里汩汩流出。

我母亲走上前来,脸上微笑变成欢笑,大家全都拥上前来,高举拳头。摄像机摇到空中,成百个气球正腾空而起,带着绳子,高飞远去:红色的气球,球身上印着一个圈,圈上有根柄,就像苹果上的柄,这根柄是个十字架。镜头又回到地上,母亲此刻已融入人群,我再也找不着她了。

我三十七岁时才有了你,母亲告诉我。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你可能畸形或有别的什么毛病。不错,你是我想要的孩子,可别人的狗屁话我也听了实在不少!我最好的老朋友特丽莎·弗蒙指责我成了拥护提高人口出生率的人,这个泼妇。我想她说这话是因为妒忌。其他一些人态度还算将就。可是,在我怀胎六个月时,许多人开始给我寄各种文章,大都是有关三十五岁以后出生的婴儿先天缺陷率直线上升的消息。尽是些我最不需要的东西。另外一些文章则大谈特谈做单身母亲的诸般难处。去你妈的,全是狗屁!我回信这样骂她们。这件事我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把它完成,决不半途而废。医院里,护士在体温记录表上写下“高龄初产妇”这几个字时,被我看到了。这就是她们对你的称呼,只要你是在三十岁以后生第一个孩子,老天,三十岁以后!胡说八道,我对她们说,从生理机能上来说,我只有二十二岁,不信咱们跑跑,随便哪一天我都能超过你们。我可以一气生下三胞胎,然后自己从这里走出去,而你们却在那儿死拽硬撑,连床都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