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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发跟露米姬的头发一样是棕褐色,这种颜色迟早会演变成冷冰冰的灰白色而不是热烘烘的红棕色。泽兰佳的头发很长。如果她把用辫子盘成的发冠解开,她的辫子肯定会拖到她的后腰上。露米姬的头发像男孩那样比较短。从她们的发色,你是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的,因为中欧国家女性生来就有像她们这样棕褐色头发是非常普通的。

灰色的眼睛。泽兰佳的眼睛要比露米姬的眼睛颜色稍为深一些。要是你仔细看的话,上嘴唇的曲线也许同样柔软。虽然如此,她们脸部的比例却是不同的,泽兰佳的额头很明显要高一些,而露米姬的鼻子要短小一些。

她们的身高大致相同。泽兰佳也许高一厘米。她们现在肩并肩站在咖啡馆女卫生间的镜子面前,仔细看对方的面孔。泽兰佳抓住了露米姬的肩膀。露米姬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她不喜欢陌生人碰她的肢体。她就是跟她熟悉的人都要保护她个人的空间,她只允许很少几个人能够跟她在肢体上接触。泽兰佳两手抓得很牢,很紧。她的脸跟她的手指一样苍白,而露米姬的皮肤已经有点儿晒黑了。

从外貌看,她们可能是姐妹,或者可能不是姐妹。没有一个特征能够直接表明她们有血缘关系。她们俩也并不特别像露米姬的爸爸。

露米姬弯着身子靠在洗手池的边上,她用冷水冲洗她的脸和脖子,这样做使她感到头脑清晰,思路流畅。再说了,这样做她也可以摆脱泽兰佳。

“你的看法呢?”泽兰佳问道。

她看着露米姬,就像一只求人抚摸的小狗似的热切地等待她回答。露米姬觉得她宁愿什么也不说。一天之中她了解了太多的情况,这么多的信息,这么多的新发现,她一下子消化不了。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一切的后果到底会是怎么样。她该怎么做呢?

她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的。

“这一次……我知道了……许多情况。”她终于一边用手纸擦拭脖子一边说道。一滴水珠已经从衬衫领子慢慢地流了进去,现在就像厄兆那样沿着脊椎骨往下流。

“我知道。我是花了很多年才消化掉这些东西的,而你才刚刚听到。”

“是的,爸爸从来也没有谈过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个人。爸爸……”

泽兰佳把另一只手放在露米姬的胳膊上。很明显,她把这种犹豫不决看成是情绪激动的表现。这里有这种成分,但也是因为露米姬在这个时候还不想太暴露自己。她必须先把真实情况搞清楚。

泽兰佳这个人和她讲的事情有可疑的地方,露米姬感到神经紧张。她觉得事情发生得太巧了,恐怕不可靠。可是那些细节却好像很对……露米姬思想混乱,她怎么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现在别告诉你的爸爸——我们的爸爸。我不希望他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情况。时机成熟时,我会亲自告诉他的。”泽兰佳说。

露米姬点了点头,这个请求很容易答应。她并没有想马上给她爸爸打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他在布拉格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儿。他们家里从来也没有这样做过。在他们家里,大家都是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说话。这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家庭。这也许听起来令人紧张,好像一部青少年阅读的惊险小说,但事实上,这好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使家里的人都无法直接对视。

“你是怎么学瑞典语的?”露米姬换了语言,她用瑞典语问她。

泽兰佳羞答答地笑了笑,她回答时也用瑞典语。

“这也许听起来很愚蠢。我知道我的父亲是说瑞典语后,我就开始自学瑞典语,我独自一人借助互联网和课本来学习。我收看Youtube上的儿童节目,边看边念单词,例如Smultron(草莓),Fänig(可笑)、Längtan(渴望)、Pannkaka(烙饼)。很奇怪,我觉得我好像非常熟悉这些单词。也许我们的基因里有我们父母的语言。”

这种看法听起来几乎是所谓新时代的胡言乱语,因为它跟基因或者人类心理发展没有任何关系,但露米姬并不想对此加以评论。泽兰佳要相信什么就让她去相信吧。

一位德国女游客走进了女卫生间,她以奇怪的目光看了看露米姬和泽兰佳。这时从外面传来了圣·威图斯教堂的钟声,它告诉人们现在是下午两点。泽兰佳一下子愣住不动了。

“已经是两点了吗?”她问道。

露米姬点了点头。泽兰佳的目光开始徘徊,她用手指又在乱摸手提包上的皮带。她看起来像一头被人追赶的牲畜。刚才她身上露出了一些温情,甚至情绪也稍微松弛了一下,但现在这一切瞬间就消失了。

“我该走了。”泽兰佳说道,“明天12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