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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不想这样。她不想被不认识的人记住,也不想被所有她认识的人记住。她希望可以尽量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地行走,也没有气味。

卢米已经冲洗掉了皮肤上的恐惧和惊慌。她揉了揉脚上因为奔跑而被磨破的地方。

她接听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还不错。学校的功课不是特别紧。是,我还有零用钱。”

谎言。善意的谎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妈妈了?从她开始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个时候。或许更早一点,因为他们家的人相互之间什么都不说。卢米从来都没有搞明白,有哪些事情不能说的,可是沉默的浓雾在他们家的房间里那么浓密,撞上去就像撞在蜘蛛网上一样。家里的每个人都各干各事。他们对家人闭口不谈的事情在局外人看来可能十分奇怪,难以理解。比如卢米现在拿在手里的毛绒兔子。妈妈上次来坦佩雷看她的时候,给她带来了这只兔子。妈妈说这只兔子是卢米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卢米看着兔子漆黑的眼睛,忽然极为清晰地想起,这只兔子其实是别人最喜欢的玩具,而不是她的,虽然她后来也玩过。她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对,你记错了。”妈妈辩驳,“这是你最喜欢的玩具,它的名字叫奥斯卡里。”

卢米摇头:“我后来才给它改名叫奥斯卡里。最开始它的名字是小丑丑。这只兔子大概是哪个堂姐给我的。”

妈妈什么都没再说。卢米明白了,这也是那许许多多闭口不谈的事情中的一件,就算提到了,也不会再谈论下去。

天花板上的油漆的裂缝就像是陌生的天空里的星座图。那么多的裂缝。她喜欢裂缝。裂缝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可是现在卢米集中精力在仇恨上,因为仇恨可以给她力量。她已经第二次被人追杀了,这次还有人朝她开枪。所有的理智都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尽快从整件事里抽身而出,而不是像她原来打算的那样继续调查。可现在她想知道,她想弄清楚,想让这件事有个结果,让犯罪分子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她不想再继续害怕了。

只有在所有的牌都翻过来之后,恐惧才会结束。

所以她知道明天她要做什么。卢米恼怒地把毛绒兔子扔到角落里,翻出手机,给爱丽莎打电话。

维沃·唐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家门口,艰难地用钥匙打开了门。他很难一边拄着拐棍,一边拿钥匙开门而不把重心转移到左脚上。他晃了晃,痛苦地咧着嘴。

热心过度的老奶奶硬是帮他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如果不是救护车司机说维沃现在有最专业的救护人员照看,老奶奶肯定还会硬到救护车上去确保一切顺利。

维沃被送到急救中心,医生给他的膝盖照了片,说里面有个小小的骨折,给他上了夹板,还给了他拐棍和高剂量的止疼药。

现在维沃总算可以回家了。又小又黑又荒凉的一居室从来都对他没有吸引力。先开一瓶冰镇啤酒,再吃两片止疼药,可能还有别的。胡乱吃药的最高境界。然后他要给索科洛夫打电话。他的语音留言机里,索科洛夫已经怒气冲冲地给他留了几条留言了。

这个喜欢发火的俄国佬。他真想不给索科洛夫回电话,可如果他不回电话,玻瑞斯过一会儿绝对会跑过来砸他的门。

玄关里迎接维沃的是一股腐臭的味道。看来桌上堆成了小山的脏盘子脏碗得抽个时间洗洗了。可是腐臭的味道里有一丝奇怪的,跟薄荷一样的味道。就像有人刚刚在房间里吃过口香糖一样。

维沃·唐从身后把门关好。一瘸一拐地走进这个同时充当客厅、卧室和书房的房间。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因为已经有人替他开了。

维沃刚刚意识到薄荷味道的含义。

北极熊的手下。

枪声只是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维沃就仰天倒下了。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像红色的油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