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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后,那个爱讲精辟警句的热纳罗律师,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搬到了巴伊亚去,他常常喜欢说:“那场悲剧结果变成了喜剧。”他指的是塞克罗·格朗德争夺战和奥拉旭后来在伊列乌斯受到的审判。

在开审前不久,法院关于奥拉旭为了保障他自己在塞克罗·格朗德地区的产权而提起的诉讼,发下了一纸判决书。判决书承认奥拉旭·达·西尔维拉上校和他的朋友们为合法所有人,并且指示检察官为了塔博加斯的维南西奥土地登记处的纵火事件,对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提起公诉。此外,还要为了非法登记、申请地契一事,对西尼奥·巴达洛和若奥·马加良斯上尉提起公诉。然而,这第二桩诉讼就作罢了,因为奥拉旭听从了维尔吉里奥的劝告,没有追究下去。从经济方面来看,巴达洛家的境况十分糟糕。他们欠出口商钱,两年的收成都卖掉了,打了一年仗,产业一点也没增加。恰恰相反,不但大厦、风干槽和烘炉全都毁了,连仓库里的可可树苗也给烧个干净,不少可可林都遭受了重大的损害。即使想恢复这过去的大产业的一部分,他们也得花上好多年工夫。他们如今没法跟奥拉旭对抗了。

说起那次审判,那无非是辩明上校无罪罢了。开庭的前一晚,他自行投了案,于是,那所既当法庭又当监牢用的市政厅里最好的一间房,给改成了一间宿舍。布拉兹派了不少警察来当卫队,还亲自来陪伴奥拉旭。屋子里满是上校的朋友们,“犯人”兴致勃勃地跟人聊天,打发人出去买威士忌,一句话,大事招待宾客,一直闹到了大天亮。

审判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开始,一直到第三天清早三点钟才结束。巴达洛家从巴伊亚请来了一位大名鼎鼎的律师,福斯托·阿吉亚尔博士,他将跟热纳罗博士一起担任副检察官。因为大家都明白,既然那位新上任的检察官跟奥拉旭属于同一个政党,他控诉起来就一定不会着力。

法官披着黑色的法衣,由几名书记官和法警陪伴着,一起走上庭来,在一把高背椅子上坐下来,这椅子顶上挂着—个流着深红色鲜血的耶稣受难像。检察官就坐在法官身边,另外还放了两把椅子,预备给副检察官热纳罗博士和福斯托博士坐。被告席那一边坐着维尔吉里奥律师和鲁伊律师。法官按照规定,念了几句开场白,审判就开始了。法庭上人山人海,人多得容纳不下,外边过道上也站着来旁听的人。随后,有一个小孩子——好多年后,他将写出这片土地上的事迹[67]——被一个法警叫过去,从一只缸里抽出写着市民姓名的卡片,来组成陪审团。他抽出了一张,法官把姓名念出来,一个人站起身来,走过去,在留给七个陪审官坐的椅子上坐下。孩子又抽出了一张,法官念:“曼努埃尔·丹塔斯。”马内加·丹塔斯上校站了起来,这时候,热纳罗律师叫嚷:“我反对他当陪审员。”

“原告方面不同意。”法官宣布道。

马内加坐下了,孩子继续抽了一张又一张卡片。时不时有一个名字会得到原告或者被告方面的反对,直到终于选妥了陪审团。

这时,只听得法庭上一片嘁嘁喳喳的人声。

“准会一致同意开释。”

“我可说不准——有两个人态度不明呢。”低声讲了两个名字。

“也许有三个吧,”另外一个人说,“若泽·法里亚可不是奥拉旭的好朋友,他才不是呢。他可能投反对票。”

“鲁伊律师今天到他家去过。他准会主张开释的。”

“他们会提起上诉的。”

“他们才用不着这样做呢。准会一致同意的?”

于是,有人打起赌来,赌会不会提起上诉。州最高法院依旧代表着那被推翻的州政府,如果上诉的话,奥拉旭可能会被判决有罪,要不然,至少也会再来一次审判。然而,在场的人多半都相信,陪审团准会一致同意开释上校,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上诉的理由了。陪审官们这时在宣誓将“遵照法律、证据和个人的良心来裁决本案”,然后在陪审官席上落了座。那个从缸里抽卡片的孩子走下台来,在被告律师席的后面坐下。他坐在那儿,竖起了耳朵,眼睛闪着光,聚精会神地把这场审判从头听到底,看到底,什么也不漏掉。即使等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法庭上有些人在长椅上打瞌睡了,这个小孩子还是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场面。

嘁嘁喳喳的人声突然停了,庭上一片寂静,因为法官刚吩咐市警官去把被告带上庭来。布拉兹就走出去,跟着回来了,奥拉旭·达·西尔维拉上校,由一边一名警察押着,也一起走进来。上校身穿一件黑色大礼服,头发朝后梳着,脸上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简直可以说是忏悔的神情。他在法官面前站住了,全场鸦雀无声,旁听席上的人们都从椅子上冲出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