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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那个名叫“猴群”的种植园的大厦门前停下来。

正式的名字可比这个要好听得多:奥莉西迪亚种植园。这是马内加·丹塔斯给他妻子的献礼,她是个身子肥胖、好吃懒做的太太,活在世上,只对自己的孩子们和只有她一个人会做的糖果感兴趣。可是叫上校万分伤心的是,这个名字没有生根,大家偏要管这地方叫“猴群”,原来这里从前是个树林,是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一部分,在巴达洛家的大种植园和奥拉旭的种植园之间,在那儿,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猴子在树上爬来爬去,所以才有这个名字。只有在这块土地的地契上才有“奥莉西迪亚”这些字样,再说,也只有马内加·丹塔斯才会惯常这么说:“在那边,奥莉西迪亚种植园里——”别人可都用那个脍炙人口的名字来称呼它。

两人停下了步,把他们用一根杆子抬着的吊床放在地上。这一次旅行是床上那具死尸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一次了。在灯光暗淡的客厅里,堂娜奥莉西迪亚懒洋洋地移动着她那胖得像一座山似的肉体,一面朝外面喊道:

“谁呀?”

“我们不是来寻事的,太太。”两个人中的一个回答说。

那个刚才跑到前廊上去的孩子,这时带了讯息回来了:“妈妈,有两只人,抬着死人——死人瘦得很。”

从前当过教师的堂娜奥莉西迪亚,并不马上显出吃惊的样子,她先温和地矫正她儿子的话。

“别说有两只人,鲁伊。你该说有两个人。”

她说罢才朝门口走去,孩子紧跟在她的裙边。比他年纪小的那几个孩子早已睡了。那两个人坐在前廊上的一张条凳上,放着死尸的吊床平摊在地上。

“愿耶稣基督保佑您晚上平安。”其中有一个说,他是个长着一头羊毛似的白发的老头儿。

另外那一个脱下帽子,恭恭敬敬地请了安。堂娜奥莉西迪亚回了礼,就眼巴巴地等着。

“我们是从巴拉乌那斯种植园把他抬来的,”那小伙子解释道,“他本来在那儿干活。我们要把他送上费拉达斯的坟场去。”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就埋在森林里?”

“哦,您知道,他有三个女儿在费拉达斯。我们要把他送到她们那儿去。要是您不计较的话,我们想休息一会儿。路程好长,大伯眼看就要累死啦。”他指指那个老头儿。

“他是害什么病死的?”大厦的女主人问。

“热病。”这是那老头儿说的,“就是森林里的那种麻烦透顶的热病。他在砍伐树木的时候,热病附上了他的身子。那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我们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堂娜奥莉西迪亚把孩子一把拖到身边,自己也倒退了几步。她思量着,那具瘦筋巴骨的尸体——也是一个老头儿——就那么裹在吊床里,躺在她家前廊上。

“把他搬到工人住的棚屋去,”她说,“你们可以在那儿休息。这儿可不行。只消再过去一点儿路,就到那些棚屋了。跟他们说,是我打发你们来的。你们可不能待在这儿,这儿有孩子。”

她怕传染,怕这种无药可救的热病。直到好多年以后,人们才知道,这就是当年在可可地带流行的风土病,斑疹伤寒。堂娜奥莉西迪亚看着他们俩提起吊床,把杆子扛上肩头,动身走了。

“再见,太太。”

“再见。”

她站在那儿,眼睁睁地望着刚才放过尸体的地方。接着,这胖得像一座山似的肉体一下子又动起来啦。她高声叫唤屋子里的黑人女佣们,吩咐她们快快拿肥皂和水来,不管这时候已经是夜间了,吩咐她们把前廊仔仔细细地擦洗一通。她把孩子带进屋去,给他洗手,弄得他差一点哭起来。当晚,她没有睡着,常常爬起身来,看看鲁伊有没有发烧。总算运气好,马内加正巧不在家。他在奥拉旭家吃晚饭。

抬吊床的人在一座工人棚屋门前停下来,老头儿累得不堪了。

“他分量可不轻,是吧,大伯?”小伙子说。

把尸体抬到费拉达斯去是老头儿的主意。他跟死者是老朋友。他坚决主张一定得把遗体交给死者的女儿们,来一次“宗教葬礼”。路程有十英里到十二英里光景,他们趁着月光,在公路上已经吃力地赶了好几个钟点路了。他们又把吊床放下来,小伙子擦擦前额上的汗珠,那老家伙用手杖在半开半闭的粗板门上笃笃笃地敲着。棚屋里点着一盏灯。

“谁呀?”

“我们不是来寻事的。”老头儿这样回答,跟刚才一样。

虽然这样说了,那个来开门的黑人手里还是握着一支左轮枪,因为在这一带,多加点儿小心总不会错。老头儿把事情讲了一遍,到末了说,是堂娜奥莉西迪亚打发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