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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费尔莫准会走这条路来,这是没有问题的。他有个长得又白净又年轻的女人在等着他,才不会走远路回家呢。说实话,黑人达米昂可情愿费尔莫走公路。这对他来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发生这种事呢。他头脑里奔腾着好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心坎里感到痛苦万分,另一方面,还感到有点儿羞耻。看他现在的样子,你会以为他是不习惯干这等事的。你会拿他当安东尼奥·维克托看待,安东尼奥就是那个从塞尔希培州来的工人,他在塔博加斯跟奥拉旭手下人的一场械斗里,杀死了一个人,后来,整整一夜打着哆嗦,甚至还像女人家似的哭了。过了一阵子,他可就习惯了,如今已经当了儒卡·巴达洛手下的枪手了,每逢儒卡出门的时候,他总随侍在侧。黑人达米昂眼前可正像安东尼奥·维克托第一次的情形一样,好像他是不习惯这样整夜埋伏着,等机会杀人似的。人家在塔博加斯发生械斗的那晚,嘲笑过安东尼奥·维克托,如今可也会来嘲笑他啦。

黑人达米昂闭上了眼睛,指望这一来可以把这一切念头都忘个干净。他抽完了烟,考虑着值得不值得再做一支。他身边的烟草不多,可是这一回也许要等好一阵子呢。谁说得准费尔莫会什么时候回来。他拿不定主意,可是,如今有了这么一个烟草的问题来让他思索,却觉得很满意。这是挺好的乡下烟草。在伊列乌斯买得到的那一种可根本不行,简直不成话——太干了,经不起多抽。可是特雷莎到这儿来干什么呀?她长得怪白净的。达米昂刚才还在想着烟草的问题——怎么搞的,眼前会出现堂娜特雷莎的白白的脸蛋呢?是谁去叫她来的呀?黑人达米昂发火了。女人家总是爱管闲事,没人叫就来了。可是,还有些别的问题呢——今天下午,西尼奥·巴达洛干吗要跟他弟弟讲那套话呢?再说,他既然一定要讲这一套话,为什么不把达米昂和维利亚托打发走,不让他们听见呢?照现在这样,达米昂在前廊上把这次谈话从头至尾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的喜欢杀人吗?难道你一点儿没有感触吗?心里一点儿不感到什么?”

黑人达米昂如今可懂得了什么叫有感触。他以前可从没有过什么感触。如果讲这些话的人不是西尼奥·巴达洛,而是儒卡的话,说不定他就一点儿也不会在意。可是对达米昂来说,西尼奥就是一个神。他尊敬西尼奥,比尊敬那个替他治疗枪伤和蛇咬伤的巫医热雷米亚斯还来得厉害。因此,西尼奥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他心坎里,沉重地压在他心头上,在他脑海里打着旋。这些话使他看到了堂娜特雷莎的那张白白的脸蛋,她在等待丈夫回家,同时嘴里一遍遍地念着西尼奥·巴达洛的话,还有那个修道士说过的话。跟修道士一样,她也是个半外国人。只是有一点不一样,修道士在预言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时,讲得气势汹汹,而堂娜特雷莎的声音却像音乐般轻柔。

他不再想做一支香烟抽了。他尽思量着堂娜特雷莎,想到她正在婚床上等待着费尔莫,等待着爱。一身白净的肌肤,等待着丈夫回去。她还有一张面相和善的脸蛋。有一回,她给达米昂喝过一点儿酒。他还跟她谈了几句话,谈到那天下午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在公路上。不错,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一点儿也不愚蠢,心地善良得很,竟然肯跟达米昂这样一个干杀人勾当的黑人讲话。她是个可可种植园的女主人,大可以跟不少别的女人一样,自以为了不起。可是,她反而给他酒喝,还说什么太阳热得真厉害。她跟不少别的女人不一样,见了他并不害怕。有不少别的女人,一看见达米昂走近就害怕,会躲进屋子里去,等待她们的丈夫回来。达米昂看见她们这样怕他,老是乐得哈哈大笑。他甚至还觉得很得意,因为这说明他的名声传得多么远啊。可是今天,他才第一次想到,她们想躲避的不是个勇敢大胆的黑人,而是个干杀人勾当的黑人。

一个干杀人勾当的黑人。他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念得又低又慢,自己听听,也觉得声调很凄惨。那个修道士说过,人不应该杀害同胞,因为杀人是滔天大罪,犯了这种罪,准会受到给打入地狱的报应。达米昂过去难得想到这一点。可是今天,西尼奥·巴达洛也讲到了这一套关于杀人的话。一个干杀人勾当的黑人。堂娜特雷莎心地善良,长得漂亮得不得了,比这一带种植园里所有的女人都来得白净。她爱她的丈夫,这你可以看得出来,因为深深地爱他,才不愿跟那个女人们都垂涎的阔佬儒卡·巴达洛有什么来往。女人们见了达米昂就害怕,因为他是个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