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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夜色笼罩的海上破浪前进,船上越来越静了。三等舱里的口琴声和吉他声已经停了,没人再唱什么关于爱情和怀念的凄凉不堪的歌子了。玛各特已经回了房舱,没有什么旅客靠在栏杆上沉思了。打扑克的人的说话声,不到大海上就消失干净了。船浸沉在兆头不妙的红色月光里,朝前直驶,如今给笼罩在一片寂静里了。夜色里,船上到处是睡眠——睡眠,还有梦和人们的希望。

船长从船桥上走下来,大副跟随着他。他们一起从那些盖着毯子、熟睡着的头等舱旅客中间走过来。时不时有人咕噜一声,他正梦见果实累累的可可种植园。船长和大副走下狭窄的扶梯,来到三等舱,那儿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睡着,这样可以暖和一些。船长一声不吭。大副吹起口哨,吹着一支流行歌曲。安东尼奥·维克托嘴唇上浮着一丝幸福的微笑,他梦到自己在伊列乌斯那一带毫不费力地发了财,回到埃斯坦西亚去找伊沃妮。

船长停了步,望着这个熟睡着的混血儿。

“你看见吧?”他转过头来对大副说,“他到了那儿的树林里,就不会这样笑啦。”他用脚碰碰安东尼奥·维克托的脑袋。“我真替这批人伤心。”

他们走到船尾那儿的栏杆边。海浪打得很高,月亮还是红红的。大副点上了烟斗,两人都不做声。末了还是船长先开口。

“你知道,”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像古时候那种奴隶船上的船长。”大副不搭腔,他就说下去。“那种船把黑人运了来,当奴隶卖出去。”他指指睡着的那些人,指指还在微笑的安东尼奥·维克托。“有什么不同呢?”

大副耸耸肩,抽了一口烟,可还是不开口。他正眺望着大海。眺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夜空和满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