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2/3页)

回家的路上,节子魂不守舍,她觉得好像仅仅是与土屋的接吻就有了身孕。

事情是这样的。与土屋初吻的那份感觉还停留在唇上的那个夜晚,出于一种莫名的寂寞之情,节子久违地与丈夫同了房。而她也明白,那一天恰恰是危险的日子。

虽然丈夫依然酩酊大醉,但还是满足了节子罕见的要求,好不容易完成使命后便昏昏睡去了。

而节子却在那期间,梦想着土屋那富有诗意的嘴唇。节子忽然醒悟,尽管在丈夫回家之前她心里一直埋怨土屋的感情不够细腻,但这种不满其实在暗示着某种东西。她几乎要喊出土屋的名字。因担心会在睡梦中呼喊,她一夜未眠,一直到漫长冬夜的黎明使窗口泛白。

那苍白的天空触动了节子的内心。她感到恐惧,因为在那贞节之下,竟然能够隐藏着诸多虚伪。看着进入梦乡的丈夫,她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不过,冬季黎明的苍白天空使节子又联想到了石女,她相信,这冒渎的一夜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果。

……从妇产医院回家途中,节子第一次感到了良心的刺痛。她觉得自己的幻想荒诞无比,这都是因为她把腹中之子错当成土屋之子的缘故。她强迫自己往这方面想,不不,她可不是害怕自己那荒诞的幻想。

节子从中体会到了一种暗示、一种惩罚的意思。因为怀孕是出乎意料的,一定包含着某种含义,她只能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节子苦思冥想,这种天启究竟是想让自己做什么呢?她想到了几个方面,以下的可能性最大。

怀孕意味着与土屋的幽会即将“流产”,意味着这场进展不顺、如同刑罚般的恋情的“流产”。也许,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宠。为了预防即将发生在节子身上的不幸,忽然差遣使者前来促使她改变主意。可以预见,节子的腹部日渐凸起,幽会将会变得滑稽可笑,两人之间会变得疏远、恋情结束,然后丈夫的儿子——货真价实的儿子来到世间……

想到此处,节子明白了,目前自己把一切托付给所谓的命运,并且老老实实地顺从它会产生何种结果。也许,恋情以这种方式夭折后,每当自己看到出生的孩子就会想起那个夜晚土屋的吻,尽管这个孩子不是土屋的,但他作为恋情的纪念物而降生,自己注定一生一世也不能把土屋排除在外而去关爱那个孩子的。这样的话,倒不如把这孩子视作土屋的为好。那样的话,或许会产生不同的恋情吧。虽然是丈夫的孩子,但记忆中的土屋却又挥之不去。假如生下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如此大的背叛,再也没有如此大的不贞了……

不得不为节子说几句,她的这种想法着实认真,迄今为止,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在自己的内心敲下了一记重锤。尽管如此,总觉得这份真挚、诚实之中掺杂着一些游戏的成分。这是一种在浅滩玩腻、开始向往到深处游玩的心境。特别是当节子苦思“生下这个孩子才是对丈夫不忠”的时候,在这份被美化了的为丈夫着想的感情深处,某种自我辩护的喜悦写在了脸上。

节子暗下决心,一定要恪守一件事。也就是说,“无论是对土屋还是对丈夫,这件事都要永远保密”。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节子又开始觉得这次怀孕是她默默地为土屋付出的巨大牺牲。刚刚萌生出这种念头的时候,就连负罪感中也包含着“为土屋而忍耐”的快乐。

那么,根据前述的结论,节子因不想背叛丈夫,而产生瞒着丈夫、私下堕胎的念头,而这次最终做出这样的决断,认为是为了丈夫而做出的牺牲,不是很自然吗?可节子却又不可思议地庇护起了丈夫,她越来越倾向于把做出这种决断的痛苦心情看作是为土屋而做出的牺牲。

尽管心中这么想,但忍受牺牲的快乐日渐消退,最终成为心头的负担。如今,她眼里所见的仅仅是事态的悲惨与痛苦这一侧面。与香水气息绝妙般配的女人,反倒成了悲惨、痛苦的俘虏。

节子曾经有过一次堕胎的经历。那时因她体弱多病,是在丈夫的劝说下才去了医院。当时她也流过泪,悲伤之中掺杂着一丝甜意。

这次却不同,这次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去做,都得自己拿主意。夜里,或许是腹中那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因最终要被丢弃于黑暗之中而感到恐惧吧,节子在睡梦中听到了他的哭声,她睁开眼睛,那哭声还回荡在耳边。她仿佛感到腹部附近还不断地传来微弱的、嘶哑的哭声。节子出了一身冷汗,她定了定神,看了看睡在房间一隅的菊夫。

……远方传来货运列车的鸣笛声。是那声音传入梦里变成了哭声,还是梦中的哭声冲向远方的夜空使人错听成鸣笛声呢?身旁,即使发生相当大的地震也不会轻易醒来的丈夫香甜地呼呼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