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归(第4/5页)

弓子一个人留在门外,娜娜在院子里又冲她低声吠叫起来。它转到清脚边,小脑袋亲热地蹭来蹭去。

清用铅笔在信纸上写道:“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请收下。我回来晚。下一次请让我参加动态调查。”然后把信纸夹在点心盒的带子下面,锁门出来。

弓子在悬铃木背面一边避风一边对着小镜子化妆。清从来没见过弓子当街化妆。

“你变了。”

“我?”弓子合上化妆盒,“没变。”

“变了。”

“不可能。那只是你的感觉。”

“现在不用上学了,每天干什么呀?”

“在店里帮忙,觉得时间过得挺快。和妈妈一起接待顾客,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也没时间练钢琴。想做点别的什么嘛,什么也做不成。”弓子像是抱怨,但听得出来,她已经适应新的生活了。

这也让清觉得不可思议。“在店里帮忙有意思吗?”

“有意思,就是不懂,懵头懵脑的。川村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不过他很热心地教我。”

“这个川村……”清恨恨地说。

“川村对妈妈有意,在店里都看得出来。”

清板着脸默不作声。两个人往井之头车站方向走去。

“弓子,你打算就这样在店里一直干下去吗?”

“怎么啦?”弓子感觉到清对她在店里帮忙的不满和不安。

“没有别的自己想做的工作吗?”

“有倒是有,但没有值得干一辈子的工作。现在想帮妈妈一点忙,可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得真快,叫人害怕。”

“你带来妈妈的礼物,她当然知道你到我这儿来吧?”

弓子略显羞涩地点点头。

可能因为刮大风,也可能因为不是高峰时间,开往涩谷的帝都线乘客很少。他们坐在车里,从对面的车窗只能看见风中摇摆不定的茂密新绿的嫩叶,给人坐在山上缆车里的感觉。

清从稳稳当当坐在身旁的弓子身上感受到一种压迫。仿佛胞妹般的弓子远远离去,倾心相爱的另一个人却高高在上。这似乎不仅仅表现在学校毕业、在店里帮忙、开始讲究打扮这些事上。什么地方变了呢?如果现在把这一阵子憋在心头的昭男的事提出来,大概会被她瞧不起。

说不定变了的是清。

清已经不可能无所顾忌地直接强迫弓子理所当然地接受他自以为命中注定的爱情。他离开敬子和弓子住进黑川家里后,心情也大有变化。这简直是在自我修炼,学会怎么忍耐被弓子拒绝爱情的痛苦。清想到这儿,独自微笑起来。他甚至认为,只要自己的爱情真挚纯洁,就不会因为能否与弓子心灵相通的问题摇摆不定。

以前过于自负。朝子也是如此。

“朝子最近怎么样?没去店里吗?”清问。

“小山姐夫从大阪回来了,昨天他们一起到店里来。好像两口子关系不和。妈妈为他们的事直犯愁。”

“有什么可愁的?!朝子太任性、太冷漠,最好别理她,她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小山要是不娶她做老婆,会过得更幸福。”

“哎呀,怎么说得这么刻薄……”弓子如冷水灌顶,“姐姐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坏。她就是受不了寂寞,妈妈也是,我也是……”

弓子像躲避清的身体一样沉默下来,清心里有点发慌。“照这样下去,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儿。朝子有什么想法?”

“……”

“就是跟小山离了,我也不能同情朝子。”

“啊!你干吗要这么说呢?”弓子又大为惊愕。

“她这是自作自受、自我复仇。”

弓子缩着肩膀,低下头。难道朝子不是他的妹妹吗?难道因为是亲兄妹才能这么讲吗?这样尖刻的话弓子绝不会说出口,也从来没想说。她感到清对昭男还是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在朝子的事情上,两个人谈不到一块儿,别别扭扭地到了涩谷。一出车站,灰尘蒙蒙的春风扑面而来,吹乱弓子的短发。

“真讨厌,越刮越大。”清用手擦着脸,说,“樱花时节,阴雨连绵,烦透了,可天一放晴,就是阳光明媚的春天。”

弓子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疑问:朝子为什么故意安排自己和昭男在音乐会上见面?为什么说昭男喜欢自己?这难道是出于对自己的善意和对清的恶意吗?朝子当着敬子和清的面居然大谈特谈昭男,是否怀着一种破坏性的情绪?

弓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清过马路,一边想起去年那个秋日刮着比今天更大的风,在目白车站偶遇昭男时惊喜交集的情景。她在朝子的新婚之夜,曾经把鲜花送给昭男;她在离家出走之前的夜晚,曾经向昭男倾诉不可示人的少女的心事。

弓子的眼前一浮现出昭男的身影,就觉得双脚悬空,似乎要从清的身边离开。